第三十二节置身事外
伯伦特号三楼的伯伦特餐厅,巴洛克式的装饰风格,靡丽奢华;水晶吊灯繁复枝盏映照,灯影绰绰间,金碧辉煌。
李方景携佳人入座,立刻引来一片艳羡目光。
唐婉儿是李方景重金捧出来的歌星,俞州人尽皆知;这容舟小姐,当前最红的电影明星,半个月前才从京都来到俞州。端的高贵冷艳,将俞州权贵拒于门外。她越发这样,越是迷人,俞州但凡有点身价的,都跃跃欲试。
最终无人能做她的裙下之臣。
却不知转眼间,投入了李方景的怀抱。
李方景倘若身居高位,或事业显达,也能教人输得心服。偏偏他只是依仗祖萌的纨绔公子,不过生的好看几分罢了。
“欢场女子,有点见识的,都不会结交这般孱弱无用的风流大少,将来人财两失。这容舟小姐,生的这般玲珑精致,却是个愚钝人……”有人头头是道,骨子里不过是不甘落败,拈酸吃醋而已。
透明水晶杯里,血红美酒艳波涟涟。容舟指尖修长雪白,端起酒杯轻轻抿了半口,染得唇色醉香撩人。
唐婉儿跟容舟不同,她的目光机灵又狡黠,在大厅里兜转了一圈,清湛眼眸莹莹:“不得了!瞧瞧这满堂火炽般的嫉妒,生生要将六少剥了……容舟,你就是一妖精。”
容舟冷然抬眸,扬脸勾起潋谲笑容。惊心动魄的美丽,堪比当年的云媛。
对面桌上男子看得如痴如醉,直到唐婉儿噗嗤一声低笑,方回了神,刹那尴尬。
唐婉儿低声跟李方景说了句什么,烈烈红唇朝那边桌上努努,眼眸促狭。李方景转脸,看清那男子的容貌。他微微一笑,眉目飞扬,神采若叠锦流云,美不胜收:“少帅,这样巧?”
那人叫吴时赋,是东南海军将领吴大将军的第四子,如今在父亲舰队里谋职。平日里嚣张跋扈,态度傲慢,瞧不上李方景这等游手好闲之辈。若是往日,他定是不肯回应李方景的搭讪,此刻却笑容灿然:“六少,的确巧啊!”
与吴时赋一起的,是一位淑媛。姿容清秀,气质中庸,自然无法与唐婉儿、容舟的妖魅相媲。吴时赋早就对容舟着迷,只是难以接近。如今这个时机,哪里肯错过?当即让自己的随从送女伴回去,他则并入李方景这桌,坐在容舟身边。
那淑媛气得脸色紫灰,银齿碎咬,才将满眶泪珠子抑住,转身利落地走了。
吴时赋闻到容舟身上如水熏香,面露得意。
开胃的牛乳甜汤才上,容舟傲气将镂花银勺一搁,蹙眉道:“真难吃……我要去补补妆。六少,你且陪我去!”
李方景正要放下餐具,却被唐婉儿抱住了胳膊,她撒娇耍赖:“可不成!六少今日请我吃饭的,哪能处处陪着你?刚刚就跟你去买了点心……如今可是我的,寸步不准离我左右……”
李方景颇为为难,只得看了吴时赋一眼。
吴时赋当即领悟,将餐巾摘下,态度绅士恭敬:“容舟小姐,在下陪你去吧……”
容舟冷漠滢眸难得的粲然一笑,道:“多谢少帅!”
等闲一笑,亦倾国倾城。
吴时赋跟着她去了,如踩在云里雾里,身子轻飘。眼前只余下她的倩影,惊魂的撩拨心弦。
唐婉儿抿唇低笑:“容舟越发伶俐了……”
“她本就是极聪慧的。”李方景眯起秀长眼眸,“今日倒是意外收获……等会儿你也机灵点,别跟她怄气,误了大事。”
“我又不是第一天出来做事!”唐婉儿圆目一瞪,颇不乐意。
大约十来分钟,容舟才容光焕发回来,脸上新扑了香粉,唇上重添了艳红。虽然眸子孤傲清冷,曼妙身姿款款走来,逼退了一室的繁盛,唯有她大放异彩。
跟在她身边的男子,黑色燕尾服,高大英俊。只是笑容颇为阴刻,气势咄咄。
刚刚落座,李方景便微微蹙眉,手上刀叉缓停。
唐婉儿明眸带忧:“六少,是不是不舒服?”
李方景撑起笑容,淡淡道:“有些。前些日子去打猎被误伤,至今未能痊愈……这伤口隐隐作痛……比刚刚厉害了几分。”
他的脸色果然苍白了一些。
“要不,回去休息吧?”唐婉儿体贴道。
这话让吴时赋大为扫兴。
容舟却湛眸一紧:“就回去?不是答应陪我玩到半夜么?六少,你也会言而无信啊?”
唐婉儿粉腮含怒:“你怎么不知轻重好歹?若不是你说要瞧瞧伯特伦号,六少岂会带伤陪你……”
“好了好了……”李方景连忙打岔,左右安慰,“若是刚刚,我就算今日死在伯特伦号,亦不敢多言的。只是现在少帅在场了,不如他陪你们俩在伯特伦上转转,我也就不逞英雄了。既不扫兴,也便宜了我!”
这话,让吴时赋喜不自禁,不成想居然有这等奇遇。
容舟侧眸,秋水明媚的眼神勾魂:“不耽误少帅吧?你身子会不会也不舒服?”
“岂会,岂会?”吴时赋连忙道,“能陪容舟小姐,在下盛感荣幸!”
似乎两全其美。
李方景同他们告别,便要起身回去,唐婉儿搀扶他。
容舟却任性道:“婉儿,你不陪我啊?我一个人跟少帅在一起,明日还不是满城风雨,玷污少帅的名声?”
吴时赋心中苦笑,他巴不得呢!
便这样,李方景全身而退。唐婉儿将他送下船,才慢悠悠回来,坐在容舟与吴时赋对面。
吃了饭,容舟便道要去一楼的舞厅跳舞。
下楼的时候,两姝并肩而行,侧眸对视一眼,难得的默契。
唐婉儿真心微笑,总算对容舟改观不少,她虽然冷傲,却是冰雪聪慧。倘若是自己,怕是没有这么快的应变本事。
一楼的舞厅灯光幽淡,华尔兹乐章似织锦如行云,缭绕在半空中。水晶吊灯暧昧柔和的光线洒在身上,缠绵悱恻。
佳人温香在畔,吴时赋心头缭乱窃喜。不慎之间,迎面遇上一人,差点将其撞倒。
那人身姿矫健,足尖点地快速绕开,总算擦身而过。是个年轻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孔雀蓝的旗袍包裹窈窕身形,雪色披肩的流苏穗子从吴时赋手背滑过,冰凉软滑。
一个男子急步上前,军服上徽章光华流转,低声问:“夫人,没事吧?”转而怒视吴时赋,“不会走路吗,直接往人身上撞?”
那女子忙拉住他,眼底碎芒莹莹,道没事。
吴时赋好似哪里见过这男人,正要反驳一句,却听到唐婉儿笑了:“夫人,又遇上了!”
那女子微诧,继而恬柔眼眸淡淡:“是你们啊,你们也跳舞?怎么不见六少?”
“他不舒服,先回去了……”唐婉儿笑道。
然后寒暄了两句,那女子便跟着那个军服男人走了出去,披肩流苏穗子曳曳,翩若惊鸿。
吴时赋这才灵光一闪,啊了一声:“刚刚那个,是白督军的近身副官!”
“是啊,你差点撞上的,是白督军的夫人呢!”唐婉儿掩唇呵呵笑道。
“是她!”吴时赋凝眸寻去,那个袅袅倩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听说过白督军的夫人。那些名媛贵妇凑在一起便会闲聊,说什么老式土气,笨拙木讷,从来不敢出来交际。还愚昧小气,自己不敢见人,连带不准云姨太太出门……
吴时赋恍如觉得,人言可恼——哪里笨拙木讷?锦裘高髻,顾盼生辉,气质温软端庄。刚刚那个侧身,脚步轻快迅捷,要么就是跳惯了舞,要么就是身负武学。
“少帅,回神啦!”唐婉儿灵巧将纤纤皓腕在他眼前晃动,“真可气,我和容舟便在身边,少帅却在神游,心不在焉!”
吴时赋当即正了正心绪,极力讨好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