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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

楚惟静静地等着阿金对这一段关系发表看法。

尽管无论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自己喜欢肖璟言的事实,但阿金作为自己信赖的人,他的态度依旧重要。

阿金却表现的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甚至还露出些早就看透的微笑,像个大哥哥似的继续包容楚惟的所有选择。

阿金叹了口气:“好吧。”

好吧?楚惟继续安静地等。

阿金补了句:“只要你们喜欢,我又能说什么?”

楚惟露出点释怀笑意,拿起汤匙。但阿金却话风一转说起了其他事。

“小惟,你知不知道,阿言现在或许会有危险?”

楚惟刚刚舒缓下来的心又被提了起来,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不自觉紧握成拳:“你有他的新消息了?”

阿金将他从莉莎那里听来的话,事无巨细地向楚惟全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又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你需要,我会请求我在这边的朋友帮忙,以拜访宋琳的名义过去,至少可以先确保肖璟言的人身安全。”

楚惟陷入长久的沉默,拇指来回滑动着餐盘的边缘,指甲盖泛出粉白。

正午过后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整个海边花园别墅却笼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霾之下。

院子里的芭蕉树叶被晒得发蔫发白,佣人们跑前跑后地忙碌着,不断往宋琳的房间送去各种她想要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肖璟言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他们做这些,内心出奇地平静。

不知为何,从早上起来,宋琳突然来了精神。她不再吵着喊“痛”,尽管依然病入膏肓,却非常有兴致地让人拿清水来为自己洗漱。

折腾过后,她突然要看宋氏当月的财报,看了不到三分钟就说眼花让人去找眼镜。

眼镜找来又发现指甲长了,一会儿要剪指甲一会儿要涂口红,看到肖璟言在身边突然想起些什么似的,让人把自己一尺多见方的巨型首饰盒搬到床上来。

华人家庭本就封建迷信,上了年纪的佣人们背后悄声议论,肖璟言隐约听到“回光返照”之类的话,内心平静,双眼却露出恶寒冷光。

吓得一群佣人作鸟兽散,宽大卧室里只剩下一对大眼对小眼的母子。

宋琳身上还贴着不少监测仪器,她本就羸弱,加上各种线路的束缚,打了好几次都没能将首饰盒打开。

肖璟言躬身帮她,拇指刚放在小机关上,轻轻一声“咔”,盒子就打开了。

他没想到,母亲如今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轻皱着眉坐在床边,问她:“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找。”

“耳环,”宋琳的声音像点燃的枯木一样,发出断裂的声音,她指着盒子底部说,“你送给我的……珍珠……珍珠……”

肖璟言伸手往下探,果真摸到一个金丝绒盒子,拿出来看到之前送给宋琳的那副耳环。

耳环依旧如新,反射着肖璟言暗哑的光泽。但首饰盒的镜面却无意中照到了露出窗外的半个身影。

肖璟言住进这里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被监视,想必手机也是被人悄然拿走了。他虽然气愤过,但这里毕竟是母亲的家宅,他不信那些人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所以,他也只是暗中配合着他们的监视,反正此行的目的本就是陪宋琳最后几天。

至于楚惟,肖璟言本想设法再联系他的,但又怕对方担心,还是不联系的好。

肖璟言佯装无事地帮宋琳戴上耳环,又拿了面小镜子给她看:“这副耳环随便买的,没想到很衬你。”

宋琳露出些久违的笑意,满意地握了下肖璟言的手,转向他时眼角湿润。

她不是要哭,最近她的眼睛一直这样,像是汪着一滩水,如果盯着她看,会发现眼珠的颜色已变得灰暗。

医生说,人到了最后的时刻,身体各个器官都会发生奇异的变化,有些会格外敏锐,有些则会彻底衰败。

肖璟言不忍宋琳用这样灰白的眼睛看自己,转过头去,又用手指拨弄首饰盒里的其他东西。

“这些都好漂亮,值不少钱吧?”肖璟言故作轻松地找话说。

他还记得小时候和楚惟在肖宅躲猫猫,楚惟被宋琳放在梳妆台上的钻石首饰吸引,忘了躲起来,定定地站在那里看得出奇。

肖璟言捉到他后笑着问:“你喜欢吗?我让妈妈送你一个。”

楚惟笑着摇头:“喜欢,但是这个东西很贵重的。”

肖璟言揉楚惟细软的发顶:“那以后我赚钱买给你,你要什么?”

楚惟笑:“好呀,那我要一个宝石工厂。”

“小惟,你好贪心哦。”肖璟言笑着去咯吱楚惟。

两个小小少年嬉闹的身影仿佛就在面前,肖璟言不觉露出笑意。

宋琳遥遥指着首饰盒里的一个墨绿色金丝绒盒子。肖璟言看到了,把它拿给宋琳。

宋琳已经没有力气再将它打开,努力勾了下发僵的唇说:“给你吧。”

肖璟言将盖子掰开,里面正横插着一枚璀璨至极的纯钻戒指。他虽对宝石没有研究,但也常年游走在上流社会,多少还是见过一些珠宝的。

这样品相的东西,即便是富可敌国的宋琳也视作宝贝,想必一定价值不菲。

肖璟言问她:“你要送给我?”

宋琳没有回答肖璟言,而是做了个想要吸烟的手势。

全天下的医生都不会允许患者吸烟,但宋琳是个将死之人。

肖璟言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最后的日子里什么都顺着她好了。

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唇上,用火机点燃,然后递给了靠在床头的宋琳。

宋琳依旧在笑,夹着烟的手指不住发颤。肖璟言只许她吸一口,又从宋琳手里把烟拿了回来。

他按灭了烟,用手挥附近的空气,好让烟味快点散开,假意去开窗,偷偷往外瞄了一眼。

表兄的眼线就在不远处佯装浇水,肖璟言蔑笑着坐了回去。

宋琳看他做这些,好像什么都明白又好像只是在单纯地欣赏肖璟言英俊挺拔的身姿。她笑笑,伸手让肖璟言握着自己。

她说:“我以为死前不想见你的。”

肖璟言垂着头细数她手背上的斑点。

“你和他太像了,”宋琳继续自说自话,“你的父亲,你和他太像了。”

肖璟言不止一次听人说自己像肖颂禾,附和着点头。

宋琳又说:“我那么爱他,为了他什么都肯放弃的,他呢……”

宋琳嗓音突然发出一些微妙变化:“他却不爱我呀,他对我的爱还不及对肖芷姗的万分之一……我好嫉妒她啊,她那么大还有父亲、兄长宠爱着。我呢?我只是被当做家庭利益的交换工具,嫁那么远,嫁给一个不爱我的人……”

肖璟言之前从未听母亲说起这些,也从未想过家族联姻对母亲——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只记得小时候妈妈就和别人不一样,她口音奇怪,不爱笑,却总是讨好似地送别人亲手做的陶瓷。

原来,婚姻对她来说这么痛苦吗?苦到离婚之后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肯再见。

“妈妈,”肖璟言轻声呼唤宋琳,“可是……可是我……”

可是我爱你呀。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点哽咽着说不出话,就那么静静地看向宋琳,视线渐渐模糊。

过了会儿,他又问:“那你现在后悔见我了吗?”

宋琳疲惫地闭上眼睛,握着肖璟言手弱弱地动了动:“阿言,你该恨我的。”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喧哗,这在炎热的正午是很罕见的。肖璟言隔着窗户往外望去,正看到女仆小跑着上了二楼。

估计是有要紧的客人,肖璟言把宋琳的手放回被单里,将首饰盒和铺了一床的名贵珠宝全都收拾起来放在床头。

“妈妈,睡一会儿吧。”肖璟言将枯瘦的宋琳放平,为她掖好被角。

宋琳不再言语,乖乖地闭着眼睛,好像已经进入了睡眠。

肖璟言又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将窗帘拉上,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外。

门口站着人,这里二十四小时有人轮流守着,说是方便宋琳,肖璟言知道,其实他们都只是在监视自己而已。

深怕宋琳给了自己那位表兄想要的东西。

肖璟言轻笑着,问门口黑瘦的年轻人:“是有人来了?”

年轻人点头,并不打算瞒他,如实回复:“航运协会的会长和理事们专程来看太太。”

肖璟言冷眼往前厅方向看去,芭蕉叶子的缝隙间隐约可见一行人迈上了台阶。再看楼上,表哥已经换了衣衫,满面春风地往楼下走去。

说是来看宋琳,却浩浩荡荡地进了正厅。什么会长、什么理事,大概也只是在宋琳咽气之前与那位未来当家人提前攀好关系。

宋琳倒后,偌大家业需要人支撑,表哥不但不忙于事业,反而天天守在这一方天地里监视自己,甚至还有心思会客。

肖璟言不禁冷笑,笑他根本不是个做大事的样子。

“阿彪。”隔着长廊,年轻的女佣叫了一声。

年轻人看过去,皱起眉:“怎么?”

女佣说:“会长带了好些东西,宋先生让你帮忙去搬一下。”

阿彪前后看了看,院子里空空荡荡,前厅传来隐约喧哗,他犹豫了一下,纠结着离开。

而那位叫走阿彪的女佣并没有跟着,而是急急走向肖璟言,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

肖璟言纳闷,摊开掌心,那竟然是一张被汗渍浸透的纸条。

字条展开只有两个字“车库”,字迹却毫无疑问来自于楚惟。

惊讶大过其他,肖璟言立时觉得有一股血流涌向脑顶。

楚惟为什么会在这?不应该的。

肖璟言开始疑惑,他怕这是个圈套,可谁又能单单模仿楚惟的字来骗自己?

他回顾四周,院落依旧空档,再往房间里看去,宋琳正躺在床上沉睡。

肖璟言提了口气,锐利目光刺向女佣,女佣不敢直视他,乖顺地低着头。

“少爷您去吧,我帮您看着太太。”女佣说。

像是怕肖璟言不信赖自己,她又补了句:“阿金哥曾帮过我的。”

阿金?肖璟言眉头皱起来。受人恩惠自然要替人办事,这一下让肖璟言放下了戒备。

他说了句“谢”,急忙向车库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