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端坐蒲团,手中握有一团鹅卵大小,冰晶也似的白脂玉果,此便是那白月英实,只此一枚,可抵他一年修炼之用。
数日前,他一炉开出七枚来,再加前几回零散炼制,合计共为十枚在手。
虽比原先设想数目为多,但也只够他十年之用,要想修炼至于元婴三重境,尚还远远不足。
不过有了这十枚白月英实在手,也就不必再拘束于这一隅之地,大可出外去寻,譬如龙柱之会,便是一个极好机会。
他手指轻轻一弹,白月英实便就飞起,没入了他顶上罡云之中,随后他舒缓四肢百骸,默运玄功,从中缓缓化出一缕阴华精气,在心神御动之下,又把一丝钧阳精气引了过来,两气融融相合,最后再被渡入元婴之中。
待将这一缕天地纯灵精气炼化之后,他内视而去,见元婴之上似是染上了一层金霞,流光游曳,闪烁光华,而体内精元之气不但壮盛了许多,似还比之前更见清灵。
他心下暗暗吃惊,道行到了他这一步,往前每一步都极为不易,而只化得一道精气就见长进,难怪此法为周族秘传,当下收稳心神,用心炼化起来。
这一运功,就是数月过去,直至炼化小半白月英实之后,才止住功行,撤了禁制,推开洞门,步了出来。
景游正在一旁支着脑袋瞌睡,听得脚步声,连忙一骨碌翻起身,揉了揉眼,揖身道:“小的见过老爷。”
张衍上了玉榻,盘膝一坐,问道:“近日可有要事?”
景游忙道:“倒是有一桩,老爷闭关之时,楚道长曾来过数回,近日更是与赵道长一道。日日在门外相候,昨日又等了一夜,方才退去未久。”
张衍他虽是闭关,可门中如遇变故,大可敲击磬钟,楚牧然既然未曾如此做,那当不是什么太过紧要之事。当即传命道:“去把他们唤了回来。”
景游立刻追出洞府,过有一盏茶,楚、赵二人一先一后入了洞府,见了张衍,忙上前见礼。
楚牧然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汗渍。道:“幸好师兄出关了。”
张衍笑道:“不知门中出了何事,弄得师弟如此焦急?”
楚牧然拱手道:“师兄,小弟险些忘了一件大事,还有数月便是我东胜洲潮神节,届时北摩海界将生出一个涡眼,海水将以倾陆之势,奔涌而来。肆虐山川陆野,此四百年一历,半月之后方才会退去,故此想请示掌门,下谕令各处宗门迁入东神屋山中避祸。”
张衍立刻听出不妥之处,沉声问道:“既是海上故事,为何先前不闻此事,也未见有人来我处言说?”
楚牧然叹道:“过去仙罗宗奉曾锺台之命看守海涡。每逢此祸,便有二十余名元婴长老持一秘宝前去镇压,不至于引发滔天大浪,此派昔日之所以独占西、北两处海界,与锺台关系密切,便是有这一层原委在内,只是自外洲蟒部占据那处后。仙城早已无用,此事想必也无人去做了,是以不得不防。”
张衍略一沉思,道:“楚师弟。你以为蟒部可知此事?”
赵革这时开口道:“蟒部来此,不过百来年,若仙罗城有意隐瞒,想来是不知。”
张衍点了点头,此事极有可能,仙罗宗想必是想让蟒部吃一个闷亏,而锺台派当是知晓此事的,可却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想也是做得如此打算。
不过蟒部有洞天真人坐镇,避过此劫当不是难事,只是神屋山却是受了连累,这等天地自然伟力,如是他和壬姒联手,再加上大阵与章、宋二人,或能挡下。只是未曾见得那海势,他也不敢妄下定语,也需提前做好防备,因而言道:“此事当行,只是却需注意,不单我修道宗门,山中百姓也当迁离,就命那各家宗门用心处置,楚师弟、赵师弟,由你们二人亲去看顾,免得他们阳奉阴违,只顾自家逃生。”
楚牧然想了一想,神屋山中九国七十六寨,人口一千二百余万,若凭借自身之力,要在数月之中迁至东神屋,那是难如登天,但以修道之人的手段,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那些数百年开垦出来的良田沃土恐要毁了。
张衍似是看出他想法,道:“神屋山中三十八家宗门,平日里享诸国子民之供奉,值此危难,理当施手伸援。”
赵革正容道:“师兄说得是。”
张衍看向楚牧然,嘉许道:“此海涡既是四百年一生,前次海涡之祸,楚师弟当是入道未久,却还能记得此事,倒是难得。”
楚牧然脸现惭愧之色,拱了拱手,道:“掌门师兄谬赞了,此事非小弟之功,还是峨山派白季婴所提醒,听他所言,好似是雍道兄临去斗法之前,留下了一封书信,道明若是神屋山中无人提及此事,便可来告知师兄。”
张衍念头一转,点头道:“雍掌门倒是用心良苦。”
自此事上便能看出,雍复当时前往斗法时,已是预料到自己可能遭遇不测,是以故意在徒儿处留下这句口信,同时也可让他承下一个人情。
楚牧然由衷言道:“亏得掌门师兄目光长远,早有防备,我涵渊门依凭山门禁阵,当无需迁门避难了。”
赵革也是道:“不错,我涵渊何幸,有掌门师兄这等人物坐镇山门,否则海水一至,我等虽可离去,沈师留下的山门便要损毁了。”
张衍摆手道:“为兄自来神屋之后,也与几人起过纷争,似那汪广元虽,被惠玄开革出门,可至今不知所踪,还有那魏道姑,恐也不会死心,两位师兄要多个心眼,防备他借机生事。”
楚、赵二人连忙躬身应道:“掌门师兄之言,我等必谨记在心。”
张衍沉声道:“此事不便耽搁,速去处置吧。”
两人立刻领命出去。
张衍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起了罡风飞出洞府,须臾到了青碧之上。
此时尚是平旦时分。天还将开未开,他看了看方向,往东飞去。
不过一刻,就到了一处丘陵起伏的地界,下方一处山坳中有一个村落,零零散散居住着十七八户人家。
他下了云头,往村中走去。昨夜因是下过雨水,满地俱是泥浆,可他行步过去,身上却是纤尘不染。不多时到了一户人家前,门上挂着茱萸,一个粗壮村妇正在门前洒扫。另有三四名顽童正在那里呼叫玩闹。
一个拄拐老翁自屋里出来,他手中拿了一枚糕片,向那一名七八岁大的小童叫喊了几声。
那小童两眼黑白分明,看去十分灵慧,他正几名孩儿玩的正是高兴,却是充耳不闻。
那名农妇见状,骂了一声。抄起笤帚,上来就是对着那小童一抽,随后揪着耳朵出来,口中还骂道:“阿爷唤你敢不听。”
那老翁笑眯眯道:“莫有事,莫有事。”他将手中糕片放在小童顶上,口中道:“百事皆高,百事皆高。”
小童问道:“阿爷,什么是百事皆高?”
那老翁一脸慈爱之色。道:“那即是说阿星将来事事皆顺,有福运呐。”
农妇也是道:“那是,我家星儿是天生有福气的。”
张衍看了这一幕,不禁微微一笑,八年前出门前去开辟地火天炉时,他将徐道人神魂送来此处转生,而这名小童正是其转世之身。特意选了这处农家,
他本待再过几年,等这小儿身体长开了,再接来门中修道。只是北海涡眼起祸,他怀疑此事与三重大劫有关,不得不防,故而想提前将其接了去。
那女子这时也是见有人走来,不禁些诧异地看了几眼,这里山村少有人至,更何况是道士了,过有一会儿,她哎呀了一声,惊喜道:“这不是那位赐药的道长么?道长来了,快快,星儿快来拜见道长,”她一把把那小童抓了过来,催促他上来拜见,同时看着张衍,艳羡道:“道长果是修道的,不同我们凡夫俗子,有七八年了吧,倒是一点都也不见老。”
老翁也是认出了张衍,肃容关照那童子道:“星儿,你生下时体弱,生了一场大病,得亏这位道长,才捡了一条小命,这是恩人,要大礼拜见。”
那小童看了张衍几眼,忽然跪下,口中道:“师父。”
张衍目光微闪,笑道:“哦?你怎知道要叫我师父?”
童子眼中现出一丝迷茫,道:“星儿也不知,就是知道这么叫。”
张衍抚了抚那童子的头顶,道:“好徒儿,随为师回山修道如何?”
童子也不懂什么叫修道,可是冥冥中有种感觉,眼前之人对自己十分重要,于是一把抓住张衍下摆,紧紧攥住不放,又仰起头来,用晶亮双目巴巴地看着他。
看到此景,农妇与那老翁又喜又惊,东胜洲不必他处,仙凡杂处,他们也曾听闻有山中仙人常来人间走动,挑选灵秀孩儿随其修道,这只有天大福运才能撞上,眼前这位道长一看就是有道行的,自己孩子能被看中,那是好事,可是就如此跟了去,难免骨肉分离,因而也是十分不舍。
张衍抬起头来,道:“这孩儿与贫道有缘,我便在此收他做了徒儿,两位也不必伤怀,我修道人入道前当报付父母之恩,你等可随我同去。”
那老翁为难道:“仙长好意,小老儿心领了,可祖祖辈辈皆住此处,左邻右舍也是难以割舍……”
张衍叹道:“再有数月,此处就有大水至,也是住不下人了,这里七八户人家,可随我一道回山。”
那老翁听得此事,有些惊疑不定,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拱了拱手,道:“仙长,我那孩儿上山砍柴去了,待他回来再拿个主意吧。”
张衍笑着道:“自是可以。”又看了看那小童,道:“星儿当是这孩儿小名,不知大名为何?”
农妇把手在围布上擦了擦,有些不好意思道:“夫家姓傅,生这孩儿之时,因梦见天星入腹,故而起了名字,唤做傅抱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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