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云初醒来时,温暖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刚好照到她的床榻边。
这是一处极大的宫殿,奢华雅致,落纱,几榻……一样一样精雕细琢却又透着某种即使阳光普照也融化不了阴寒气息。
头顶流苏轻轻摇曳,更晃动着轻轻浅浅的光景,恍惚有些今日何昔之感。
若不是一道声音唤来,云初差点以为她又再次穿越了,还是带着孩子穿越。
“你醒了?”床榻边,随着轻唤,女子略显圆润的脸以及高高隆起的腹部在晚光线下投了过来,闯入眼帘。
云初没回应,抬起欲抚着小腹的手却僵住,然后,这才抬头看向女子,“我孩子……”
“放心,很好。”声音里有着某种复杂的郁悒与切齿的恨意,不过,不是针对于她。
云初松了一口气,静了静,这才看着女子,唇角露出一丝淡淡讥讽,“罗妖呢?”
班茵闻言,一只正落于高高隆起腹部上的手猛然一僵,清冷的五官上有什么因为东西在一点一点沉下,眉宇间的恨意更浓了些。
“死了。”班茵说,然后,手继续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好像每多抚一下,不想死的就不会死的。
云初闻言,精亮的眸光一闪,一松,“明白了。”然后坐起身,看向宫殿外,“至少,我确定了,你没有和南延国师沆瀣一气。”
班茵瞬间苦笑,“可是,他却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空气一静。
“我睡了几日?”云初揉了揉额头,问班茵。
“十日。”班茵说,看向宫殿外,神色微深,“我也没有自由,你被他带回此处十日,我也是今日才被通知可以见你。”
“估计是南延国师想着我今日会醒,让你来给我提个醒。”
“提什么醒?”班茵不解。
“都说一孕傻三年,看来我没有中招。”云初却笑,红唇轻翕,分毫不为自己此时的处境堪忧,反而起身,很是耐心的向班茵解释,“让我看到你,看到你的孩子,所以我不能轻举妄动,毕竟,有云王爷虎毒食子的前车之鉴,更何况说不定比云王爷筹谋更深的南延国师呢。”云初说,言辞句落,字字透彻。
班茵神色黯了黯,没有反驳,帷帐微晃下,她圆润的面上,面色有些发白。
云初看着她,罗妖死了,那个曾经被她唤和大变态的男子死了,作为与班茵相爱相杀的至亲,班茵的心里是难过的。
也该是难过的,不然,不会是眼下这幅模样。
可是,杀死罗妖的是南延国师,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那日传来说你要离开的信不是你本心愿意写的吧,所为的罗妖制住南延国师也不过是你们早受了胁迫?”云初一字一句好像早就明白了真相,此时,却需要一个证明般。
班茵慢慢在床榻上坐定,这才点了点头,“在那时,我和罗妖已经被制。”
云初的目光突然有些深,然后,偏眸看向窗外,秋日气爽,阳光极好,大片大片白色的花开得旖旎妖娆又美丽,夹杂在绿叶之间,光影斑驳竟说不出的美丽,却又好像隐藏着无许凉薄。
二人对视良久,谁也不说话。
“有吃的吗?”须臾,云初自顾自的拿起一旁屏风上的外衫穿上,又自己给自己系带,不过,她系得比较松。
三个多月,近四月,她的小腹已经凸起一起。
其实她不太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
换而方之,只要她不死,她肚子里的孩子便不会有问题。
那可是夜华与她雾法的相互融合凝粹在她体内表成的保护圈,除非杀死她,否则,不可轻易撼动。
只是,醒来是,心头一跳,还是怕个万一。
一旁班茵自沉伤中回过神来,便见着云初已经穿着妥当,青丝披散,可是精致的五官上,明眸善睐,却别样风华,眉眼间,更无丝毫阶下囚的意识。
“你……”
云初抬眼一笑,“这里是南延吧,我既然能在这里晕睡十日,就说明,景元桀不是没有找到我,就是未攻进来,既然如此,我自然不能就这样死了。”
“啪啪啪。”云初话刚落,华丽空大的宫殿外,大门被打开,鼓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云初便见着一袭雪衣华衫的头束玉冠的男子由人拥着走了进来。
长眉若柳,鼻若悬胆,五官勾勒,一笔一画都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薄薄的唇,牵起眼底丝丝俊朗温和。
眸光漆黑温润,不管特别出众的五官,偏偏他那般不紧不慢的走进来,就迫得人不得不看向他。
正是十日前,她在道里昏迷前所见的那位男子。
南延国师,其貌不扬,风华昭昭。
“没听见云初小姐说要吃东西?”而这时,男子对着身后之人微微垂睥,看似温和的语气,云初却分明发现,那看似太监的宫人浑身都是一抖,忙不迭的地退了下去。
“那本是南延皇上的近侍总管。”一旁,班茵压着声音给她解释。
云初点点头,猜到了。
她从不置疑景元桀的消息来源,可是之前他能笃定的确认就是罗妖制住了南延国师,就说明这消息是经过南延这边确认的。
所以,几乎不用多想,南延君主,曾经所见的那个精明又和蔼的中年男人一定不是已死就是被这个南延国师关押。
“看来,南延国师已经很顺利的控制了整个南延,不过,南延国师要请我来做客是好意,可是这方法太不地道。”云初敛下心神,迎着走来的南延国师不退,反而上前一步,红唇轻启间,笑意盈盈。
南延国师唇角微勾,同样笑意清朗,好像是两个久未见面的朋友在笑着打招呼般,只是,只有一旁的班茵能感觉到二人之间凝固的那种强大的气压。
“不过,南延国师也太不知礼,方才称呼可是错了,我已出嫁,如今是大晋太子妃,所以,南延国师呼名讳,不太好。”云初说,然后,拉过一旁的班茵,在一旁的几案旁坐下。
“可是,我若并不承认你是大晋太子妃又如何呢?”南延国师走近,声如弦乐,笑容可掬,完全看不出半丝敌意。
闻言,云初神色微滞,坐下的动也是轻微顿下,眸底飞快的闪过什么,倏然看向南延国师。
南延国师眉宇轻微一挑,“本座还以为,云初小姐并不关心这十日发生的事?”
“你说,我自听。”
“这世上已经没有大晋太子妃,当然,也不再有云王府云初小姐。”南延国师步履轻缓的走过来,说话间,一掀袍子,优雅落坐。
云实掩在袖中的手一紧,面色却不变,眼眼抬也未抬,“哦,那不知南延国师又打算如何安妥我?”
“聪明人就是讨人喜欢,也难怪能得大晋太子之心,能让南齐太子为你而折腰。”南延国师眸光细数落在云初的身上,每说一个字,都将她细细打量,那目光,不寒却深,不厉,却沉。
云初没言声。
一旁班茵看着南眨国师,看着这个品貌不凡的男子,却是从头到尾只能咬着唇不发一语。
且云初发现,班茵内力充沛,并没有被点穴,她也没有。
她的武功如今是个人心底都有底,更莫说南延国师,她在这里晕睡了十日,而且,整个宫殿里除了没有武功的宫娥太监外,竟然没有护卫暗守,可见,这个南延国师之能。
若不然,就是他有什么护持能够笃定她和班茵不会离开。
班茵不离开有可能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毕竟,再多厉害的女子,一旦怀了身孕,心理身理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一点,她也没有看透。
那她呢?
“南延国师能够笃定我不会离开此处的护持是什么?”开门见山。
南延国师这下倒没答话,而这时,殿外,方才那退下的公公已经带着一队宫娥鱼贯而入,顿时,清香小粥,十锦小菜,翡翠玉糕,清蒸鲈鱼,山药炖鸡……香气四溢的铺陈了整张精致若琉璃的大桌。
然后,南延国师一挥手,一应人等备好碗筷便又轻着脚步退了出去。
同时,宫殿门,关上。
云初看着桌上的小菜,眸光却是轻微一缩。
因为,这桌上的菜,相对于宫廷而言虽不算是什么精工细致的菜,却都是她喜欢吃的,以往,每每一起用膳,景元桀还不许她独一样食太多,怕她消化不良。
一想到景元桀……
云初敛好情绪,装作什么也没有察觉,拿起筷子便吃,同时还不忘叫一旁愣然的班茵也吃。
“云初小姐心可真大。”南延国师笑了笑,也提筷夹菜,一举一动竟好似一幅水默画,优雅得几乎可以和景元桀媲美。
“不是要吃饱才有力气逃跑。”云初敛下眉睫,喝了口粥,一点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自觉,还给一旁半天没有喝下一口粥的班茵夹了一个鸡腿,“来,国师夫人,多吃点儿。”
南延国师微僵。
班茵也微滞。
“吃吧,放心,没毒,我若死了,不管他心毒不毒,好歹,也算是拉着他的孩子一起死,不算太亏。”云初说。
南延国师眉心一拧,看着大快朵颐的云初,放下筷子,“云初,想知道这十日间发生何事?”
“我没塞住你嘴。”云初继续吃。
南延国师滞了滞,也不愠怒,反而像说故事般的慢条期理,“在我将你带出大晋城门之时,云王爷欲逃,于城门口被乱箭射死,云楚紧随而至,无动于衷,不过呢,此事很快被三皇子压住,五个时辰后,大晋太子直击南齐,天亮时分,南齐几差丢盔卸甲,连退两座城池,一日后,你的尸体和大晋皇上的尸体,还有五百护卫的尸体被人同时发现在密道,两日后,军心未安,城门未净,大晋太子……”南延国师顿了顿,没继续说,反而在观察着云初的表情。
云初喝粥的动作未停,只是间歇的抬眸扫向对面的南延国师,然后,眸光锋厉下来,“你以我之死,让大晋与南齐,自杀残杀?”
南延国师满意的点点头。
云初冷冷笑了声,继续喝粥。
“云初,你就不想知道,大晋太子为你发了什么疯?做下何事?”南延国师有些摸不透云初在想什么,突然走至云初身边,“好意”询问。
云初瞳仁一缩,紧着筷子的食指轻微发白,却是扬头,轻笑,“那,大晋还在吗?景元桀,死了吗?”
“你说的这两种暂时都还没有发生。”南延国师相当淡定。
云初呵呵笑,“也是,毕竟,你都还没死呢。”
南延国师呼吸再度滞了滞。
云初却已经吃饱喝足,将碗和筷子一放,“说吧,既不让人看守着我,又不给我下药,那我会坚决不离开的理由是什么。”
“如果说我有改变雾氏一族命数的方法呢?”
南延国师一语,不止云初,纵然一旁从头到尾其实都没胃口吃下东西的班茵面色也是明显一动,清眸倏然看向南延国师,明显期切。
云初心里也是有期切的,这一瞬,听到这话,心里即使还是激动的,可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代价?”
“你嫁予我。”
空气,陡然就安静了,宫殿里可谓落针可闻。
阳光徐徐,风轻暖,花,洁白,广袖拂动,眉心却上浮诛杀。
云初缓缓坐下,冷笑,“青天白日,南延国师做梦还未醒吧。”
“本座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南延国师却相当笃定,然后,转身,双手置后,朝殿外走去,走了一步又停下,转身,侧颜精致绝伦下,唇角冷意泛滥,“你说,如果景元桀知道,会如何选?”
云初面色沉冷,眼尾泛光,“他会选择杀了你,然后,和我一起死。”
“可你舍不得他死。”
“要知道,这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云初如是说。
“让人死,本座可是不遗余力。”南延国师笑,即使说着杀人的话也能让人觉得是轻抚喃语。
云初看着南延国师,看着这个曾经从未蒙面身居国师要位的年轻男子,面上笑,眸中艳冷光华闪现,“我当日被高阳等人那样对待,逼离出京都不忍伤他们一丝一毫,可是,你一出手就折损了五百……”
“所以?”
“所以,你要小心一点,不要死在我手里。”云初声音清亮,面容灿烂,却狠意不减。
“难道云初你没听过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呵,孕妇都不放过,南延国师品味够奇葩。”云初当然没忘密道那五百个变态死法的五百护卫。
可见,南延国师心机之深,手段之深。
只不过,他的狠全部掩藏在那双看似清朗舒月的眼眸里,让她纵然阅经两世,都一时未能看透。
“无谓的口舌之争,本座不想浪费时间。”南延国师拂袖,离开。
偌大的宫殿里一下子除了宫娥太监就剩下云初和班茵两人。
而班茵还坐在那里,姣好的五官木着,一动不动的端着粥,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得美不是我的错。”云初说,“我此生只爱景元桀,我还怀有身孕。”云初其实是在解释。
这个南延国师,她都还没和班茵好好谈,他一句嫁给他,不管是真意还是故意,却已经是在无意识的挑拨她和班茵的关系,让她二人产生隔阂。
要知道,班茵如今怀着身孕,怀着南延国师的孩子,当了这般久的冤枉娘,好不容易找到孩子的爹,结果,这个爹杀了她哥哥,再然后,这个孩子爹当着她的面儿,向另一个女子示爱,言辞夺夺要娶她。
是个人都不能忍。
“哎,我最近实在没心思来个宫心计,你看着办吧。”见班茵还是半天没反应,云初叹口气,随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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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枝很头痛,无奈,“小南,你特么到底想干什么?”
南延国师,挑眉,笑得暖风徐徐,“娶妻啊。”
枝枝,“人那是太子的心间儿宝。”
南延国师斜眼,“不是你安排的剧情。”
枝枝……
云初,“老娘又不是大白菜,老娘是有夫之妇。”
班茵,“这关系有点乱,我想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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