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注视万以柔,让后者没办法逃开对视,天真神色像一柄锋利的刀,“你和爸爸到底怎么了?”
在瑾瑜眼中,他们因为自己不想去学校上学而发生了严重的争吵。但事实是万以柔和叶辞貌合神离已久,除了感情的事,还有早分不出对错的利益纠葛。
万以柔不能对瑾瑜说这些,只得说:“妈妈同你讲过,即使妈妈和爸爸有天不在一起了,你也还是我们的宝贝啊。”
“我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瑾瑜别过脸去,“可是为什么妈妈和爸爸要分开呢?”
“理所当然的吧,没有人能陪伴另一个人度过一生。瑾瑜长大了也要离开妈妈爸爸,和别人一起生活。”
“北京吗?”
万以柔一顿,仍柔声说:“老爸讲了要带你回北京?”
“嗯,重阳节我有跟爷爷和小姑讲电话,他们在赏菊吃蟹呢。”
“真好。”
瑾瑜抿唇,将信将疑地说:“是吗?妈妈也觉得我去北京更好吗?”
“要看爸爸怎么安排,对吧?”万以柔不再继续说下去,把阿英叫进来,询问瑾瑜近来近况,又像一个好关心女儿的母亲了。
夜深,念绘本将瑾瑜哄睡着,万以柔开车下山。无论事实如何,叶辞和万以柔对外宣称瑾瑜是亲生女儿。共同生活这么多年,母子关系原本是亲近的,可敌不过这么多年人心叵测、流言蜚语。
阿英还在画室里画画,以抵消酒瘾。看似被母亲胁迫来的,其实她心里清楚,愿意陪伴瑾瑜,是因为觉得瑾瑜就像小时候的自己。给她爱,等于疗愈过去的自己。
不知香江大家族的女儿是否都是如此,从小就握不住爱,从小就被附加期望或利用价值。于是面对难得的真情,也要说服自己不能沉浸下去。
*
窗外山色苍茫,阿英感到空虚倦怠,撇下画笔,就沾了油彩的手拨出电话。
那边还是上午,天色青灰,雾蒙蒙笼住套房露台。刀叉放在餐盘两侧,叶辞接起电话,拿起餐巾擦拭唇角。
“是吗?”叶辞的语气轻松愉快,很难说是因为电话里的人还是对坐的人。
露台小圆桌对面坐的是庄理。她没有睡好,早上起来脸有点浮肿,拉耸着眼睛,勉强把背挺得板正。
一刻钟前一个典型北美人模样的女助理来叫醒了她,不给人化妆的机会,梳洗后就被直接带过来了。
在这个不早不晚的时间叫来客房服务,吃brunch,叶辞还说已经让你多睡一会儿了。给她点的是班尼迪克蛋配英式麦芬和烟熏三文鱼,刀轻轻一碰,金灿灿溏心溢出来。
主食是很厚重的安格斯牛排,表面微焦熟成,切面红肉多汁。
还有甜点薄煎饼,搭配了黄油和糖浆,还夹杂了酸酸甜甜的莓果。手边是一杯摩卡咖啡,她自己另外加了一勺奶霜。
庄理告诉自己不要偷听电话,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坐定似的吃面前丰盛的餐食。
“是不是该谢谢你?”叶辞笑了一声,眼睛瞧着的是对坐的庄理,“其实你告诉我之前已经有人告诉我了,就是想看看你帮不帮我咯?”いファ
电话里的阿英说:“哇你好手段,看来这宅邸全是你的眼线,我平时做了什么也一清二楚!”
“是啊,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总欺负瑾瑜。”
“我哪有——”
“好了,我这边有事,先不讲了。”
阿英哼一声,率先挂断电话。
”你刚讲什么?”把手机放一边,叶辞重新拾起刀叉。
庄理正在喝咖啡,差点呛到。她缓了缓,抬头撞上叶辞的眼神。
上唇沾了奶油泡沫,遮住一点唇峰,显得很好亲吻。
叶辞抬手,忽又落下,把一张手帕递过去。庄理懵懵然接过,擦拭嘴唇,正要说话,又见他笑。
“你没睡醒的样子还蛮可爱的嘛。”
“……谢谢夸奖?”
叶辞微晒,“还对我有意见?”
第十一章
庄理心想哪敢对您有意见,说:“没有啊。”
叶辞却敛了笑:“是我讲错话,抱歉。”
庄理愣住。叶辞又说:“快吃,这天气一会儿就凉了。”
庄理看了看令人生津的餐食,忍不住问:“叶先生跟女孩都这么说话吗?”
叶辞微微蹙眉,笑了,“别的不知,倒是你,头一回听人这么问我。”
庄理是不敢开罪叶辞的,尤其知道了他的家世,但他实在太会给人制造错觉,让人很容易就放松了,放肆了。说句俏皮话也不担心他怪罪,至少他面上不显。
庄理默了默,决定续说被方才那通电话打断了的正事,“叶先生,我应该回香港了,我还要工作。”
“你是不是没睡醒?”
庄理看着叶辞似笑非笑的模样,没接腔。
“你是来上学的,顶多申请学校助教职位,做part-time不合规。”叶辞说,“应该没有工作签证?我上次就想问你,不是看我们不熟么。”
庄理腹诽,现在就熟悉了?
旋即想起叶辞他们救了受伤的她,医治后把她送往多伦多,可谓很有人情味。应说是熟悉的了。
庄理抿唇措辞,说:“可是我需要工作。”
叶辞点了点下巴,“所以咯,接受我的提议。”
“我……叶先生,让我回去之后再考虑好吗?”庄理露出为难又无辜的眼神,教叶辞轻笑,偏头看向露台外的景色。
庄理还要说话,可揣兜里的手机振动了好几次。摸出手机查看,意外见是万克让来讯。
“他们终于把手机给我了。对不住啊bb,这么晚才联络你。我已经和大姑讲了,她应该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见一面,你觉得呢?”
庄理思忖着回复:“见面做什么?”
估计没想到庄理这么快回复,万克让激动地发来语音:“lowy,sweetie,我好挂念你啊。你不知——”
庄理立马把手机调静音,抬眸看叶辞,拘谨地说:“不好意思,我进去接听。”
“没事儿,你回你的。”叶辞淡然地说,而后抿了口咖啡。
庄理只得待在原位,拿起手机听完语音。万克让说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思念了她一晚上,生怕昨晚那短暂的对话他没解释清楚,伤了她的心。
庄理回复:“我没有多想,你只是和人家吃饭,我明白的。”
“既然这样,那你答应我和大姑见一面好吗?大姑对我很好的,知我对你是认真的。她就是想多了解你一下,也照顾你的想法,好过我老妈那关。”
“真的吗?”
“当然啊!”片刻后,万克让又发来讯息,“你不想见我吗?”
所以是必须见万以柔一面,和万克让才可能有继续在一起的机会。庄理回复:“好。”
拍拖中的情侣讯息不断,叶辞看女孩十指如飞,微眯了下眼睛。一杯咖啡见底,起身离席。
庄理这才看了叶辞一眼,透过玻璃见他和来到套房中的助理、秘书说话,一时不知该不该跟过去,便继续回复讯息。
过会儿,谢秘书过来轻轻叩玻璃门,提醒叶先生要离开了,你有什么需求现在提。
“诶……”庄理把装有阿让黏腻话语的手机揣回兜里,同谢秘书快步走到玄关窄廊。
“叶先生——”
叶辞回头,看了庄理片刻,说:“你要去找阿让的话我让司机送你。”
这就是谢秘书说的需求?他们以为万克让同她联系了就能见面,事实并非如此。
庄理摇头,“我是……”
“我这会儿有点事,要让你等了。”
叶辞语调温柔,“酒店里有图书室和画廊,你可以逛一逛。这儿的下午茶也还不错,总之你报房间号,他们会把费用记我账上。不用跟我客气,是我有求于你不是吗?”
“哦……。”
庄理差点道谢了。
叶辞他们已经走远了,庄理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人怎么可以把强施于人的事情说得好像别人受了极大的恩惠似的?
*
最终去了图书室,藏书量惊人,多是建筑、时尚、设计的原版画册或北美风土人情的摄影集。
庄理在图书室消磨了一下午,觉得有点儿饿了,便来到酒廊喝下午茶。这里的下午茶套餐很受欢迎,她还看见东方面孔的女孩在拍照。
甜品塔的造型的确优雅又摩登,但庄理没有拍,找窗边光线好一点的地方拍了两张自拍。
和热衷社交网络的女孩一样,她在网络上也营造了一种日常、舒适且令人羡艳的生活。国内账号之前被污言秽语充斥,目前重心在ig和facebook,ig账号的关注者已超过10k。
庄理发布新照片,距上次婚礼已过两周,很快收到红心、评论,awwww,lol,靓女。一看果然有紧紧追踪她动态的万克让。
虽然和阿让互相关注,但在lowy的账号里几乎看不出交往了男朋友。阿让不在乎,他旧时动态删干净了,现在只有一张正方形构图的照片,戴六百万的腕表的手握住庄理穿紧身短裙的大腿。
没有标记用户,但现实中轰轰烈烈,周围的人都知道让少爷有一个狂恋的正牌女友。嫉妒到眼红的人恨不得将庄理的资料扒干净,可只看出是个爱笑的气质美女。
*
昨晚离开半山别墅,万以柔便让人调查庄理和叶辞的关系。现在正是清晨,万以柔在去中环写字楼上班的路上,得到消息称他们并无牵连,叶先生是去多伦多谈生意的,住市区的酒店。
而庄理住位置较偏僻的度假酒店,来往有车接送。两人之间并无牵连。
从大陆递过来的资料看,庄理仅仅是普通中产女孩,如此作派想必从小被教导,以嫁入豪门为目标。
万以柔对这位女孩谈不上喜欢与否,只是觉得阿让事事围着她转,有点担忧。不过这样的人,用好了就是利器。
越洋电话拨通,多伦多天空弥漫烟粉色的晚霞。
“我明天到温哥华,有没有空,一起吃个晚餐?”万以柔语调轻快,像有难得的假期似的。
叶辞挑眉,说:“多伦多飞过去要好几个小时。”
“所以看你肯不肯赏脸咯。”
“有什么事?”
“就是阿让家里那点小事啦,我们让少爷要是出了事,老太太也会不高兴我的嘛。”万以柔故作停顿,又道,“那女孩倒是机灵,温哥华找不到人跑去多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