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柳金兰恶狠狠的道:“都是你,都是你们!让我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原来竟是你们,是你们连累我们艾府上上下下人心惶惶!你们才是罪该万死的人,死了都不得超生的坏人!去死,去死,都去死!死干净了才好!”
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艾九儿不禁脚下虚软,身子一晃,两眼有些发黑。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良好公民,她是富家千金,她嚣张,她狂妄,她得理不饶人,她从不愿吃亏,她随心所欲,可她从来没干过违反乱纪伤人性命的事情……
她或许把人气哭过,无意把人逼得走投无路,可她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从来没有……
柳金兰她是疯了吧?她好像一个女魔鬼啊!她满身满脸的鲜血,好吓人啊……
那男子早都已经死了,她却还疯狂的握着匕首一下一下的捅着,仿佛捅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在锄地一般。
忽然,眼前一黑,她先是以为自己昏过去了,而后才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她听见耳边有低柔的声音哄她:“九儿,别看,别怕,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罪该万死,是我不该让他们活到今日。”
她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心里很乱,很乱。
她几乎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为母亲报仇雪恨,可是,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莫名其妙就被别人揪出了罪魁祸首,就这样被人杀死……
她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结束了,结束的这么快,结束的这么莫名其妙……
忽然间,她感觉很是无力,很是疲惫,再也支撑不住沉重而晕眩的身体。
她瘫软在沐云笙的怀里,眼泪湿润了他的手。
那利刃刺入肌肤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响着,一众女子惊恐尖叫的声音也凄厉不绝,柳金兰憎恶的诅咒责骂,更是不堪入耳。
她忽然不想在这儿待着,一秒钟都不想在这儿多呆。
一出声,竟是哽咽了,她前所未有的无助:“好难闻,带我走……沐云笙,带我走……”
血,血腥的味道,某种液体的味道,好难闻,都好难闻。
还有那些惊恐的叫声,哭声,好嘈杂,好刺耳。
“别怕,我在,这就带你走。”她听见沐云笙声音低柔的在她耳边说,随后便被他揽着肩膀揽到了他的怀中。
他抬起另一只手摸着她的脑袋,让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他才将蒙着她双眼的手抽去,然后将她拦腰抱起,飞身而去。
离开的速度很快,她听到了呼呼的风声,头发被风吹的肆意飞舞,头皮和周身都是一阵阵的凉意,愈来愈凉。
那些刺耳的声音渐渐远去,她的鼻端慢慢闻见了花香,闻见了草木的清香,甚至听见鸟儿的鸣叫,那般悦耳,似是能将人的心灵涤荡得清亮透明,再无杂质和烦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感觉到起起落落,却一直没有停下,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还是没有停下来,就那样抱着她,飞身而起,朝着远方而去,远离那些令她讨厌的场景。
终于,他停下来了。
她缓缓睁开双眼,借着淡淡月光,看见的是他的胸膛,以及他衣服上些许的泪痕。
扭过头,她将下巴低的很低,尴尬的无所遁形。
刚欲挣扎,却发现他停落在一颗很是粗壮的大树,只好连忙停下,对他道:“松开我吧。”
他连忙松了几分力气,小心的扶着她:“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她点点头,在他的搀扶下,坐到了很是粗壮的树干上。而他便坐在她的身旁,和她有着一拳之隔。
一阵猛烈的山风吹过,她心神未定,猝不及防,身子竟是晃了晃,还好被他及时的伸手揽住肩膀稳住了身形。
尴尬一笑,她抿了抿唇,抬手抹掉脸上还未干掉的泪水,强自镇定的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真的,我没事的。”
他只是望着她,一言不发,慢慢的挪开手臂,却没有收回,就那样在她的背后虚扶着,随时准备扶住她。
他的小心翼翼和担忧,她看在眼里,很是不习惯,仿佛自己很弱小,很无能。
“我没有那么脆弱。”抬手将他的手臂拿开,她握住他的手,轻轻拍抚了两下,安慰他道,“你别担心,我一会儿就没事了,很快的。”
他双唇紧抿,依旧不开口,只是轻轻的将手抽了出来,侧脸看向别处。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这盲山老林里很是寂静,静的有些苍凉。
但是他想,离开艾府对她会好一些吧,应该会好一些的。
再者,风七和云依还要处理剩下的细节,他不能再让她留在那里,不能让她发现离水谷的秘密。
想到她亲眼看到所谓的罪魁祸首被杀死时的神情,他很是愧疚,终是开口说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闻言,艾九儿并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仇人死了,她却一点都不高兴,反而心情无比沉重,无比压抑,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没有一分的活力。
就那么死了,总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不知所措。
她怎么都想不到,不久前还在劝她放下仇恨的沐云笙,会转眼就去帮她调查真相,然后还在转瞬间就揪出了幕后黑手。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所反应,还没问个究竟,两个人就都死了。
这让她觉得,自己调动了全身的力量出击,结果打了个空,把自己给闪着了,直把她给闪得精神恍惚,茫然无措,心情自然是无比的低落彷徨。
可是,她能怨他吗?
答案很明显,她不能。无论她此刻感觉多么的失落无力,她都不能去怨他。
强撑起一丝笑意,她仰头去看夜空,缓缓道:“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错,是我的错。是我优柔寡断,是我妇人之仁,是我想的太多,是我拖了这么久。是我太笨,竟被他们给骗过了。”
透过茂密树叶的缝隙,她看到了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突然间,她想唱童谣,想唱小星星。
“不是,我知道你是不想轻易的放过他们。对他们来说,死亡算是最轻的惩罚了。是我太莽撞,怒极之下忘记了你的初衷……”
听他这么说,她忽然觉得可笑。可笑自己算计着杀人诛心,宁可折磨得他们几近崩溃疯掉,也不要轻而易举夺人性命送人投胎。
可结果呢,她什么都没做,一切就这么突然的结束了,她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打断他的话,她轻轻的依偎在他的肩膀,轻声道:“沐云笙,我们不说这些,好不好?你肩膀借我靠靠,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好……”他没有说不好的理由。
哪怕此时她叫他去死,他都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拒绝。
从他收到师父的书信,从他知道师父的计划,从他答应师父不会向她透露一个字,他便知道,今生对她有所亏欠。
亏欠了她,他如何忍心再拒绝她这种对自己没有任何伤害的请求。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她唱着最爱的童谣,放空思绪,抽空力气,只痴痴的唱着,入神的唱着。
唱着唱着,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睡在了他的怀里,眼角虽然挂着泪,却睡得很是安稳。
他没想到她会睡着,更没想到会毫不避讳的歪在他的怀里睡着,可他终是不忍心推开她。
她睡着了,他却绷紧了神经,生怕她会一不小心从树干上跌落,只能十二分谨慎的看着她,随时防备着她有所动作。
可她竟是睡的那么安稳,老实得一动不动,连手都没有动一下。
就这样,天渐渐亮了,她还是睡的很安稳,很安稳,只是双眉偶尔微皱,时不时的锁着她的悲伤和烦忧。
当懒惰的鸟儿都出来觅食时,艾九儿终是醒了。
看着她揉着眼睛醒过来,看着她睁开眼睛与自己对视,看着她愣了愣神,看着她莞尔一笑,看着她欢快的跟他打招呼,他突然很难受。
情不自禁的开口,他凝视着她的双眼,难过的道:“九儿,我宁愿你骂我,也不想看到你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却嘿嘿一笑,眼睛弯弯,身手敏捷的踩着一根根树干往下蹦跳,边蹦跳边道:“本来就没什么事啊!大仇得报,就应该高高兴兴的嘛!”
瞧着她安稳着地,他才慢慢的活动了筋骨。虽说他练武出身,打坐静心是常事,可这一夜,他还是坐的浑身酸麻。
也许是因为她,他无法静下心来吧。
也许是害怕她跌落,太过紧张所致。
然而他能确定的是,自己对她,再也无法忘却,无法坐视不管。
看着她在树下左扭右扭的活动筋骨,又东走西走的找野果,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他忽然想带她回离水谷,再也不要来这烦扰的尘世间。
飞身而下,他缓步朝她走去,边走边道:“九儿,跟我回离水谷可好?”
闻言,艾九儿笑容灿烂的回首,不假思索的回道:“好啊!”
沐云笙却怔住了,难以置信她会真的愿意跟自己回去。可是一瞬间他便明白,她没听懂自己内心的意思。
收拢十指微握成拳,他走了她的面前,凝视着她,忐忑而温柔的问她:“若是回去,师父定要你我成亲,你该当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