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非凉扶着冉夫人走到墨颐园中,佟佳悦如今依旧躺在大厅的地上。佟老夫人黑着一张脸坐在大堂之上,一旁的三姨娘看着自己的女儿,也不敢多说什么。
冉夫人和佟非凉两人将这一切收进眼底。三姨娘那眼中的畏惧之色,恐怕如今悔不当初,怎么自己就鬼迷了心窍,让自己的女儿养在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呢?这个老夫人冷漠起来,可是比相爷还要可怕。
冉夫人和佟非凉两人没有说话,给佟老夫人请了一个安,便坐在了一旁。
"母亲,四姑娘这是怎么了?"
佟老夫人没有说话,而是一边的齐妈妈笑着说道:"四姑娘刚刚看到安逸王妃送来的聘礼,以及希望明天让四姑娘穿的喜服,四姑娘一个不乐意自己就在这大厅里大闹。还把三姨娘也叫来了。老夫人是个多么尊贵的人啊,哪能经得起这番胡闹。说来也是奇怪,四姑娘自己闹着闹着就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三姨娘看了一眼齐妈妈,心中一阵委屈。
"三姨娘好似有话想说啊?"佟非凉喝着茶,抬着眼皮看了一眼三姨娘。
三姨娘咬了咬嘴唇,自己暗自寻思着,这个家自己没有什么地位。本以为自己女儿嫁的不错,可是看到刚刚那些聘礼,三姨娘也相信自己女儿所说,她是被猪油蒙住了心,选错人了。
索性,三姨娘也说了出来:"齐妈妈,这能怪四姑娘闹吗?诺大一个安逸王府,送来的聘礼简直是在寒碜人,不说聘礼的简陋,就是那喜服吧。哪有人出嫁,让人穿着桃红色嫁衣出嫁的?难不成我们家四姑娘还不配大红礼服吗?"
"大红礼服,哼,"齐妈妈从鼻子里哼哼,"三姨娘,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才配别人如何的对待!如今四姑娘是给人去当侧妃的,说白了,也就是您这个姨娘地位。您当年可是从佟府后门被接了进来,您自己想想,您可曾穿过什么嫁衣。老奴可是亲眼瞧见的,您当年,穿的可是自家的衣裳,恐怕还不如如今的四姑娘呢。您嫁人前可是姑娘,而咱们四姑娘如今还未及笄,就让人抓住了那等子的事儿,安逸王还愿意娶,王妃还愿意送点聘礼,您就知足吧!"
齐妈妈一向不是个话多的老太婆,佟非凉冷眼看着,此刻这么伶牙俐齿,恐怕是祖母授意的。
三姨娘语塞,看着齐妈妈,没想到齐妈妈说起人来,真是能把人往死里说啊。
不一会儿箫大夫到,领着自己的黑色药箱就走进来,看着佟四姑娘竟然在地上,眉头皱了一下,但也没多说什么。不多问,不多说,是他一贯的作风。
"既然,箫大夫也请来了,就请箫大夫给四姑娘看看吧。"
箫大夫给佟老夫人做了一个揖,便走上前去给四姑娘诊脉了,一会儿,箫大夫开口说道:"不是大事儿,四姑娘是气急攻了心,也碰上暑天,心火旺了点,昏了过去。老夫给四姑娘开点清火的药方,最近给佟四姑娘多喝点莲子心的汤水,就好。"
"这点小事,还请箫大夫您亲自跑一趟,让您受累了。"佟老夫人在外人面前依旧客气。
箫大夫连忙拱手:"佟老夫人客气了,老夫应该的。您看若是没什么事儿,我这医馆中还有人等着,我就先回去了。"
"张妈妈,送箫大夫出去。"
箫大夫走了,佟老夫人立刻站了起来,一刻钟都不愿意待下去,冷着一张脸对三姨娘说道:"养一个孩子在我院子里近一年了,还是这样性子的,佟佳悦可是头一个!待会儿她醒来,与她说,话还是刚刚我说的话,她闹也闹过了,痛也受了,自己做出的事情就要承担。现在嫌弃人家安逸王府不好?晚了!莫要忘了,是她自己的本事能让皇上赐婚,是她自己的算计能让安逸王和她苟/合,醒来后,立刻给我滚回自己的屋中,明天吉时一到,就进安逸王府去!再给我使性子,就不是今天晕过去这么简单了。"
三姨娘颤颤巍巍地坐在一旁,心如刀绞,自己的女儿的命怎么比自己还惨呢?安逸王能善待她们家佳悦吗?如今看来,根本不可能啊。自己好歹年轻的时候,还是得到过老爷的恩chong的,如今靠着回忆活着也是不错的。可是佳悦该怎么办啊?
三姨娘自己坐在那里担心着自己的姑娘,那边佟老夫人已经走回里屋了。三姨娘看半天也没个人来扶佳悦回屋,只好自己上前了。
冉夫人心中默叹,当初非要让佳悦和老夫人来做交易,这等的苦果,恐怕这对母女未曾想过啊,人太贪了,就会被自己的贪念所吞噬的!
冉夫人看了一眼非凉,非凉明白,母亲是希望自己去帮三姨娘一把。于是走上前去,帮着三姨娘搭着完全没有气力的佟佳悦,回到了屋子里,放在了*上。
佟佳悦一只胳膊耷拉了下来,佟非凉定睛一瞧,那胳膊上清晰的一个大大的红点,宛若朱砂,佟非凉摇摇头,看来这个佟佳悦如今也是祖奶奶控制一个人啊。
那今天刚刚佟佳悦的昏倒,恐怕就不是心燥了。
三姨娘感激地看了一眼佟非凉,可是谢谢两个字终是说不出口,佟非凉也没有指望这对母女能谢自己,不过完成自己母亲的吩咐而已。
佟非凉走了出去,扶着已经在院子里等自己的冉夫人又回到了染香院中。
一回院子,佟非凉就和冉夫人说道:"母亲,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事情要去做,我出去一趟。"
冉夫人点点头:"去吧,自己小心。就这么一个小折腾,我身子也有些乏了,我去躺一会儿。"
佟非凉进自己屋中换了一身衣服便出了佟府。
京城东角,青天药芦,这是箫大夫开的医馆。如今人人都知道青天药芦的箫大夫医术高明,用药简单,关键是有一颗仁者之心,童叟无欺,眼中没有阶级之分,只有病患。
青天药芦,生意很好。
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走进了青天药芦,小厮立刻走了过来:"哟,这位公子真不凑巧。青天药芦病人太多,今天箫大夫的预约都已经满了,您看,您将自己的病情在这边写下来,晚上箫大夫会根据病情的轻重缓急,安排明天的看诊的。"
少年听完,心中觉得处理的不错,但还是问道:"那如果我今天是被抬了进来的,将死之人,莫非箫大夫还要等到明天?那我还能有命活到明天吗?"
小厮不怒,笑嘻嘻说道:"怎么会?我们青天药芦也不是只有箫大夫一人的,这边给您写病情的公子也是从萧家村来的,也略懂一些医术,若是情况紧急,他会去唤箫大夫的。"
少年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公子,这公子长得很秀气,白净的皮肤,可是不苟言笑,心事凝重的样子。少年蹙眉,这个公子看上去好眼熟的样子,难不成自己在哪里见过?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长恭,你在那干嘛呢?赶紧来帮这个病人抓药。"箫大夫从里屋走了出来,手腕已经卷了起来,看上去很忙的样子,今天病人本就有些多,刚刚还去了趟佟家。
被箫大夫唤着的小厮立刻和少年拱手:"我们家老爷喊我了,公子您自己随意。"
少年点点头,上下打量着,这个青天药芦不错!
"什么人?健健康康站在那里,你也去浪费时间。"长恭一走过去,就被箫大夫削了一个毛栗子。
箫大夫顺眼望过来,一看到和自己微笑的少年,立刻边走过来边把袖子放了下来,和一旁的公子说道:"清驰你去屋子里帮我继续瞧那些病人去,今天紧急的病人我都看完了。"
"是!"清驰站了起来,走了进去。
箫大夫冲着少年一个摆手:"这位公子里面请,咱们里屋里聊!"
长恭在一旁摸着后脑勺,这是什么人?刚刚自家老爷还嫌自己浪费时间,如今却为了这个少年把手中的病人都停了下来。
青天药芦内堂,箫大夫斟上好茶。
"二姑娘,您随意。"
"这么好的茶叶,箫大夫都说随意,非凉要不好意思了。"佟非凉笑了笑,"箫大夫,您这个青天药芦很不错!"
这青天药芦,如今是箫大夫最引以为自豪的事儿了,脸上也是一份骄傲之色:"这还要多谢二姑娘啊!"
佟非凉摆了摆手:"你我之间不必每次都这么客气!"
箫大夫笑了笑,这个佟二姑娘还是一如既往,是个率性女子。
"不知道二姑娘,今天来,所谓何?"
"箫大夫,我家四姑娘真的是因为天热心燥吗?"
箫大夫愣了一下,然后大笑了起来:"唉,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咱们的二姑娘啊!"
佟非凉眼中也闪过一分狡黠。
"不是!四姑娘体内有东西,你母亲冉夫人体内也有!"
"蛊虫!"
箫大夫眼中一抹敬佩之色,这个小丫头真是个见多识广的女子,连自己也是参考了无数的古籍,才推测出冉夫人体内到底是什么,这丫头竟然也知道了。
"没错,是蛊虫,苗疆之法。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我还以为冉夫人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没敢细问,回来研究半天,最终才确定的。"
"您也问过我母亲了吧。"
箫大夫点点头:"和冉夫人确认过,冉夫人和我说,这件事情就我知道就好了,就别再说出去了。而且以后在佟家若是发现了其他类似的,也都不要表现出来,否则会有杀身之祸。我是个俗人,还想多活几年,所以今天也就装傻了。"
佟非凉颔首:"母亲说的,箫大夫做的,都极对!那既然箫大夫都发现了我母亲体中的蛊虫,可有寻到什么法子除去?"
佟非凉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可惜,箫大夫摇摇头:"我汗颜,我一直在研究,可惜终寻不出法子。书上只有蛊虫的描述,却没有医治之方。"
箫大夫脸上一抹无奈和愧疚。
"箫大夫莫要自责,这蛊虫是苗疆的镇寨之宝,必然不会轻易泄露。只要母亲还活着,咱们总能寻得法子的。"
箫大夫点点头:"二姑娘放心,只要老夫还活着,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寻找解救的法子的。"
"多谢,箫大夫。"佟非凉觉得这个箫大夫是真心对冉夫人好的一个人,只可惜了,母亲恐怕是接受不了这样一段感情的。
看到佟非凉的眼神,箫大夫立刻说道:"二姑娘千万不要多想。我萧某确实对冉夫人有情,可是发自心,出自礼。这么多年,我看冉夫人活的很不容易,但依旧温文尔雅,我有些心疼这样的好女子而已。所以也愿意尽自己的薄力去帮助她。"
佟非凉笑了笑:"箫大夫多心了,若是我不相信你,我又为何来找你呢?您的这份心意,我替母亲谢谢您。"
箫大夫听佟非凉如此说,心中也算松了一口气。
"对了,箫大夫,您刚刚大堂之中坐着的那个公子是谁?我听您唤他清驰?"佟非凉总觉得整个人很眼熟。
"是,他母亲也是我们萧家村的人,从小丧父,便随着母亲回到了萧家村,叫做明清驰。"
明清驰?佟非凉的大脑突然一个闪念,这个名字自己很耳熟,上一世也好似见过一两面。他上一世后来参加秋试,中了状元,被轩辕澈收在了旗下,是个得力的人才。可惜,心气高,与人冷漠,也正是这样,轩辕澈更加信任他。现在想来,每次见到他,佟非凉总觉得这个人的心里好似有些什么悲惨的经历,如今也是如此的感觉。
可是这份熟悉感,不是上一世的印象,好似,这一世也见过他?在哪里呢?
"看上去像是个读书人。"佟非凉漫不经心地问道。
箫大夫点点头:"二姑娘好眼力,这孩子从小读书就好,从萧家村来到京城,那日让我在街上碰见落魄的他,我就收留他在我这青天药芦里,白天帮我打打杂,反正从小他也学得一些医术。晚上的时候,他也有个地方可以读书。至少不用担心衣食不保了。我们萧家村太穷,一个读书人更加难生存下来。"
"百无一用是书生,若不能取得秋试,恐怕这些读书人最终也只能沦为教书匠,也没有什么不好,但一辈子清平了点。又有多少人能耐得住这份清平呢?"
这个明清驰的身后一定有故事,否则轩辕澈无法能打动他。他如此的性子,恐怕不是一般的事情能打动他的。挖掘别人背后的事情,轩辕澈可谓是个中高手。
将来这个明清驰可能依然会是轩辕澈的左膀右臂,但佟非凉不忍如今就除了他,可是若是能先结识,阻止了轩辕澈的意图,也不失一件好事儿。
佟非凉心中暗自盘算着:"箫大夫,您先去忙吧,也别招呼我了。我已经没有问题了,我就在你青天药芦再转一转我也就离开了。"
"好,那我就不陪着二姑娘了,路上小心。"
佟非凉点点头,跟在箫大夫的身后又去了前厅,这青天药芦有着一股浓烈药草味道,但却不让人厌烦,不像有些药房,走进去就有种心慌的感觉。
佟非凉走到一旁明清驰的书案上,看到他正在看史书,拿起来翻看着。
"这是我的书。"声音很冷在身后传了来。
佟非凉回头,对上了明清驰一双极为冷漠的眼睛,仿佛被人伤害了,再也无法打开自己心扉的样子。
"你的书?你叫它,它答应你吗?"佟非凉故意说道。
"无聊!"明清驰懒得搭理眼前比自己小了很多的少年,坐回到书案后,见书还攒在佟非凉的手里,可是又不愿和佟非凉多话,索性坐在那里整理起今天的笔记。
见明清驰不再搭理自己,佟非凉心中暗笑,果然是个清冷孤傲的人,莫不是曾经被人伤害过?
"听说公子是参加今年秋试的考生?"
"与你何干?"
"我家中也有兄长要参加,有很多书籍,本想问问公子是否需要?我看这本史书,都已经被你泛烂了。"
明清驰突然变得很激动,站了起来,看着佟非凉:"对,我是很穷!我连本书都买不起!这位公子您满意了吧?收起你的好心,有本破书在我手里,我心中已经满意,不牢您一个陌生人来可怜我!"
长恭都跑了出来,朝这边看看,这个明清驰今天怎么了?火气如此之大,平日里,一天都不说一个字的人,竟然一连串喊了这么多。
明清驰说完自己还喘着气,穷,他就是因为太穷了!他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明清驰紧紧握着的双拳,露出了青筋。
佟非凉一双星眸冷眼看着:"书不看就是浪费,故而我才问兄台愿不愿意看。你还是个读书人,连对书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白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明清驰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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