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这两枪他挡的并不后悔。
如果可以的话,言肆甚至想自私的跟安诺说,这两枪换她下半辈子一直照顾着他。
言肆很高傲,也很自私,所以他才想要把安诺留在自己身边,如果之前他以为的一切都是真的的话,那他可能真的会以伤要求她留下来。
他早就说过了,他不是什么好人,是她非要闯进来的,那么,就永远留下来吧。
看到言肆闭上眼睛之后,安诺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外面的夜色漆黑一片,连月亮都被遮住了。
安诺的呼吸都停了片刻,怔怔的看着言肆平静的容颜,连怎么出声都忘了。
“言肆!”容绍转过头来大声叫着他,像是想要留住他的意识。
他们根本没有可以暂时止血的药物,只能用衣物遮挡住,也不敢再回山庄里,惊扰了奶奶,恐怕更加的棘手。
“慕南,快点!”容绍急了,大声催促着慕南。
慕南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汗,小声咒骂了一句,“老子已经在当飞机开了!”
他哪怕是开的再快,这车也飞不起来,而且弯道多还很急,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这一车的人都得完!
“安安,你试试能不能把他叫醒!”容绍紧皱着眉头,掩饰不住的担忧和紧张,握紧了手里的手机,“我再联系一下城里,确保不出问题。”
车内陷入了低气压,连大气都没人敢出,安诺紧握住了言肆的手,颤声一遍遍的叫着他。
她不知道言肆的伤势到底有多重,只知道他身上的血流的实在是太多了,连唇上都没了血色。
安诺突然想起来,今天言肆疯了似的带着她出来,是因为看到了那张照片。
照片是贝菀发来的。
安诺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此刻却又无暇顾及其他。
就算子弹没有打中要害,失血过多也是会危及生命的……
如果今晚贝菀没有发来照片,言肆就不会拉着她到一个荒凉无人的地方想要问清楚,更不会正好撞上了那个亡命之徒!
她明明都准备今天晚上跟言肆说清楚了,怎么偏偏贝菀要在这个时候来闹一闹。
“言肆!”安诺靠近了他的耳边,哽咽的叫着他的名字,“你看着我,我跟你讲清楚照片的事情!”
容绍还在打着电话,倒是慕南听到安诺的话,皱起了眉。
什么照片?
之前他们收拾完了出来发现没有看到安诺和言肆,还以为是他们回房间去了,结果在大门看了一圈,发现言肆的车不见了。
本来慕南是准备打个电话问问的,言未晚说他们可能开车出去散心去了,今天才知道安安跟奶奶认识,两个人可能都需要消化一下,大概也有很多话要说,就不要打扰了。
乍一听,觉得言未晚的话也有道理,就没有人去打扰他们,直到那几声打破寂静的枪声响起,慕南和容绍才蓦然警觉了起来。
看来当时他们确实是有话要说,但是并不是出去散心的。
言肆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哑着声音开口,“说。”
他觉得眼皮很沉,眼前的眩晕感接踵而来,只能缓缓的闭上眼睛,但是意识还在,虽然有些微弱了,可是还能听见安诺的声音。
到现在,他不信安诺的感情只是一场报复,如果真的是报复的话,看到他现在这样,并不会哭到泣不成声。
她现在好像很喜欢哭,以前从来都不喜欢在他面前流泪的。
看到她红肿的双眼,言肆觉得子弹可能是打进了心脏,胸口的疼痛感比伤口还强。
前面的两个人听到言肆的声音之后,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松了片刻,慕南把速度提到了最高,几乎是在争分夺秒的往城里赶。
安诺看到他半睁着的眼睛,破涕而笑,就连呼吸都快了些。
刚才那种窒息感真的太强了,铺天盖地的袭来,现在才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
安诺的手指从他的指缝中滑了进去,坚定的扣住了他的手掌,直到感受到对方也回握住她以后,她才轻轻开口。
“那个戒指是因为追我的人太多了,我嫌麻烦,所以才买了戒指戴上,也只有出门的时候才会戴着,这样别人以为我已婚了,就不会再来了。”
言肆扯了扯嘴角,声音微弱,“沈煜也有。”
“可是他是为了保护我。”安诺低着头,抿了抿唇,“我可以受得了流言蜚语,但是……小祈不行。”
他还是个孩子,国外的人再开放,也总会有人会说些闲话的。
一提到小祈,安诺突然猛地抬起了头,用手抹了一把眼泪,目光坚定认真的看着他,“言肆,我问你!”
现在安诺都顾不上慕南和容绍也在了,开口就问他,“你喜不喜欢小孩子?我们两个人的,你要不要!”
如果说曾经言肆那样的做法是猪油蒙心,让他没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也因为流言蜚语而动荡不安无法信任她,那现在这两枪,也算是抹平了所有过往。
安诺做不到彻底的恨他,当初的所有怨恨不过都来自于他的无情,还有小祈出生时候的瘦弱多病,可是现在小祈生龙活虎的健康活着,他也想要自己的父亲,更何况,现在的言肆,真的很好。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言肆能豁出命去为自己挡枪,当初却又那么无情的将她推入深渊。
慕南和容绍觉得安诺大概是急疯了,居然语无伦次的问起这些问题,难不成她还想让言肆好起来跟她造个人不成?
容绍转头看了一眼言肆,他脸色苍白,平时的所有冷冽高傲都在这个时候崩塌了,一张脸满是虚弱,后座都被血染红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伤到要害,但是血流不止始终会威胁生命的,到时候别说孩子了,连他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言肆勉强掀开眼帘,看了一眼安诺,那张小脸上满是泪水和鲜血,看上去惊心动魄,却又格外让人心疼。
他摇了摇头,“不要。”
“你——”
安诺没料到言肆竟然会说出这样的回答,换句话说,她应该是想到了,但是此刻的希望,是他说要。
她的话还没说话,言肆的手就已经松开了,再抬头的时候,言肆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呼吸微弱。
“慕南——”安诺这回声音都在发颤了,六神无主的朝前座投去了眼神。
“半个小时!”慕南望着远处,提高了声音,“容绍,让城里通路!通知医院,做好准备,在楼下准备好担架!”
——
s城,灯光绚烂,喧嚣繁华。
红色的跑车拉出一道光影,在马路上疾驰着,一路畅通无阻的停在了恒生医院门口。
言肆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意识不清,安诺的脸上和身上都沾满了血,狼狈不堪,慕南和容绍把言肆放上担架之后,才大步跟了过去。
面前的灯光通明刺眼,安诺站在门口甚至有些迈不动脚步,好像有人把她从绝望的很暗中拽了出来,眼前的光明反而让她有些恍惚。
“安安!?”容绍见安诺没有跟上来,回头叫了她一声。
安诺浑身抖了一下,才苍白着脸跟了上去,连腿都有些发软。
上了楼之后,她才发现,黎若、叶歆依和君以辰也来了,看到安诺浑身是血的样子,三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黎若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没有管前面推过来还躺着的人,而是径直冲向了安诺,红着眼睛看向她,“安安,你怎么了?没事吧?”
听到黎若的声音之后,安诺所有的惶恐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直勾勾的盯着前面躺在床上的人,声音颤抖,“给他做手术……快……”
路上已经耽搁了两个多小时了,一小段时间可能还坚持得住,但是这两个小时里,安诺都快觉得言肆身上的血要流干了。
“推进手术室!”叶歆依定定的看了一行人一眼,视线落在了言肆的身上,蓦然抓紧了身侧君以辰的手,“准备手术。”
容绍和慕南被隔绝在了门外,又担忧又紧张。
大概是有了依靠之后,才敢肆无忌惮的发泄情绪,黎若的身上也被蹭上了血迹,可想而知言肆身上有多么的触目惊心。
她们也是在安诺下山之后才接到的电话,是安排过去的保镖打过来的,他们留了两个人在朝阳山庄,以免还会发生意外,另外两个人开着车一路跟着他们回了城,保护他们路上的安全。
那个开枪的人毁了半边脸,加上时隔多年,暂时分辨不出来他是不是那个人,但是跟安家有仇的,也就只有他了。
君以辰刚刚加派了人赶过去,叶歆依又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是安诺打电话说言肆中了枪,需要马上安排手术。
于是几个人急匆匆的从家里赶了过来,带着满心的颤动。
言肆能豁出命去为安诺挡枪,怎么会在当初无情的把她送上手术台?
“小若,带她回去把衣服换了。”叶歆依等言肆推进手术室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朝黎若说道。
“不行!”安诺毫不犹豫的就否决了,“我要在这里等着!”
“你等着能干嘛?你在这里呆着他的子弹就能自己出来吗!?”叶歆依提高了声音,“回去换衣服!手术我来做!”
安诺浑身一颤,猛地抓住了叶歆依的手,满眼的不可置信。
叶歆依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慕南和容绍,两个男人的脸上满是担忧和紧张,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淡淡开口,“我就算是觉得他该死,但是我也不会让他死在我的手术台上。”
叶歆依虽然年轻,但是已经名声在外了,所以这样的手术,对她而言,并无问题。
时间不能再耽搁下去,叶歆依说完之后,就去准备手术了,剩下他们几个人在走廊上站着,安诺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靠在了黎若怀里。
手术室里的言肆呼吸微弱,脸色煞白,打入麻药之前,叶歆依细眉微皱,定定的看着那张脸。
“三年前,安诺也这样躺在手术台上过。”
“她付出的感情,你用命来还。”
“以后不要再让她哭了。”
——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安诺目光呆滞的看着门口的灯,黎若在她身侧坐着,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容绍和慕南靠在墙上,眼里满是红血丝。
“那边的事,我去处理。”君以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安诺的后脑勺。
她不愿意回家去,依旧还穿着一身满是血迹的衣服,像是刚刚从凶案现场出来一样。
慕南不认识君以辰,但是也知道那是安诺的朋友,跟他对视了一眼之后,才反应过来,掏出了手机,“我安排点人过去……”
没有人知道朝阳山那边的废弃工厂竟然还有着一个亡命之徒,虽然已经击毙,但是不知道那里还有没有另外的凶恶之人,湛奶奶和向晚、言未晚都还在朝阳山庄,之前光顾着担心言肆了,现在才想起来,要派人过去保护他们。
“我已经安排人过去了。”君以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等天亮了就接人下山。”
沉默了半晌的容绍终于抬起了头,“不行,不能让湛奶奶知道这件事。”
老太太年纪大了,要是知道言肆出了事,担心起来很容易对身体造成伤害,而且目前向晚和言未晚也还不知道言肆出事了,只知道他们两个人着急忙慌的出了门。
君以辰皱着眉看了容绍一眼,思索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那我让人隐蔽起来,其他的你们安排。”
说完,他看了一眼黎若,“等下叫人把衣服给她送一件过来,再给歆依煲点汤,我先去过去看看。”
几个人都是一起长大的,君以辰也对于安诺那些事了如指掌,而且这个时候沈煜不在,他自然就只能让她们两个人留在这里了。
“嗯。”黎若点了点头,“你小心一点。”
“呵——”君以辰扯着嘴角笑了笑,狭长的双眸里泛着冷意,“他有十条命,我也能把他打成筛子。”
他们几个小的时候没少去靶场,各种枪械都把玩过,要是给君以辰一把枪的话,他的准头还是不错的。
离开之前,君以辰深深的看了容绍和慕南一眼,“麻烦你们,照顾一下她们。”
这样的时候,谁都顾不上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了,人命关天,所有的恩怨纠葛都只能先放到一边,更何况是这样的爱恨纠缠,谁也说不清楚的场面。
君以辰离开之后,容绍也去转角给向晚打了电话,随口扯了个谎,把今晚躲了过去。
“去抽根烟?”容绍回来之后,看了一眼手术室亮着的灯,沉声问了慕南一句。
慕南一晚上开车都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现在看到言肆进了手术室才算是放松了一些,脸色却不比安诺好看多少,始终没有放下心来。
眉眼微垂,慕南点了点头,朝黎若看了过去,“你守着她一会儿。”
“嗯。”
黎若抱紧了安诺,低低的应了一声,等到两个人走开之后,她才轻轻晃了晃安诺,将自己的脸凑到了她面前,轻声叫着她,“安安?”
安诺可能是真的吓坏了,也太担心了,哭得红肿的眼睛又干又痛,在听到黎若的声音之后,眼泪又落了下来,转身抱住了她。
她大概自己都没有想过,人的眼泪竟然可以这么多,像是要流干体内所有的水分一样。
“别怕。”黎若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她,“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歆依的水平。”
她不敢说让她相信言肆,毕竟除了现在在手术室里的叶歆依,没有人知道言肆的伤势到底有多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危及了生命。
“可是他流了好多血……”安诺颤抖着,自己手上染着的血迹都还没来得及洗干净,触目惊心。
黎若抿了抿唇,视线落在那扇紧闭着的手术室的门上。
果然,没有一个人能了解言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初以为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现在好起来,好像也不然。
如果今天晚上没有他,躺在这里的可能就是安诺了,虽然是他把安诺带去朝阳山的,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人能够预知,至少他在最危机的时候,护住了她。
黎若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安诺总是对言肆念念不忘了,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深情,才更打动人心。
“你当初也浑身是血的躺在手术台上,现在不也好好的吗?”黎若轻声说着,“他可以坚持过来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安诺更难过了,她做不到现在看着言肆躺在手术室里还恨着他,但是言肆却又清楚直白的告诉她,他不要孩子。
“我之前问他……”安诺一想起那个时候,就泣不成声,抽抽噎噎的说着,“如果是现在,要不要,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他说……不要。”
她都想要把小祈带回来了,她都准备好了说服自己的朋友了,可是他还是说不要。
安诺最后两个字说的很轻,似乎声音也随着她跌入深渊,让人难以听见。
可是黎若抱着她,听的一清二楚,只是越发的搞不懂,明明言肆都愿意豁出命去了,怎么还不愿意接纳孩子?
“什么时候?”
“车上……”
黎若皱了皱眉,虽然她一直不喜欢言肆,但是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再告诉安诺既然他都说的那么决断了,就没有必要再浪费感情了。
毕竟,那个人是为了她。
或许就跟安诺说的一样,言肆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也有很多东西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不是外人可以探究的出来的。
“一个失血过多的人,意识不清而已。”黎若抿了抿唇,“等他清醒了再问他一遍。”
要是那个时候言肆还是这个答案的话,等他伤好了,这辈子就绝对要让安诺跟他再不相见了!
过去的感情和伤痛,用这两枪来抹平,不为过。
黎若垂着眼帘看了一眼她的裙子,缓缓的松开她,拍了拍她的脸,“你先去把手和脸洗了,我去给你把衣服拿过来换上,你虽然是从凶案现场来的,但是总不能把自己弄得跟个杀人凶手一样吧?”
安诺咬了咬唇,看向了手术室的门。
“别看了,你在这里坐着也无济于事。”黎若站起了身,“不要让歆依两头担心。”
听到黎若这话,安诺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像是怕歆依一心二用,一不小心用手术刀把言肆戳死一样,匆匆的丢下一句‘我去洗洗’,就直接离开了。
黎若看着她有些踉跄的脚步,沉沉的叹了口气,转身去拿了别人送来的衣服。
路过楼梯间的时候,里面传来浓浓的烟味,黎若顿了顿,转身走了过去。
地上已经好几个烟头了,容绍和慕南的脸在烟雾中显得很苍白憔悴,这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看到黎若突然出现在这里,慕南把嘴里的烟扔到了地上,将嘴里的烟雾吐出来之后,才缓缓开口,“安安呢?”
容绍见状也把手里的烟丢掉了,直直的看向黎若。
“去洗手了。”黎若淡淡的回答了一句,她轻咳了一声,简单向他们询问了一下情况,可惜容绍和慕南也并不太清楚。
黎若的脾气是安诺一群人里面最好的了,一般没有遇到她厌恶的人的时候,说话还算是温声细语,也很亲和。
容绍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才突然问黎若,“之前安安在车上为什么会问言肆要不要个孩子,她怀孕了?”
他并不会觉得当时安诺说的话是语无伦次想到什么说什么,如果不是有点什么苗头的话,她不会突然扯到这上面来。
可是看她的样子,也并不像是怀孕了啊……
“怀孕?”黎若重复了一遍,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没有。”
慕南在旁边听的一头雾水,怎么突然就扯到了怀孕?
“那她怎么会那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