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去而复返,匆匆又来到了秦铮和谢芳华住的院子。
侍画、侍墨在昨日子夜秦铮回来时,便放下心去休息了,天明十分,管家来第一趟时,二人已经醒来。见管家又来第二趟,便立即出了房门,迎上前。
侍画拦住管家,小声问,“大管家,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管家见到二人,知道是谢芳华的心腹之人,便立即小声将李沐清的事儿说了。
二人一听大惊,对看一眼,侍画道,“小姐本就对于隐瞒李大人假死之事心中有愧,但是为了大局着想,便将愧疚压下了。如今李大人这般样子,且就在这别桩内,小姐自然不能不管。”话落,她道,“我去喊小姐。”
管家点点头。
侍画来到门口,轻声喊了一声,“小王爷,小姐。”
谢芳华实在是太累了,睡得熟,听不到。
秦铮却是没睡着,问,“什么事儿?”
侍画立即将李沐清的情况说了。
秦铮立即睁开了眼睛,慢慢地坐起身,向窗外看了一眼,对侍画道,“我们这就过去。”
侍画退离了门口。
秦铮偏头,伸手推谢芳华,“醒醒。”
谢芳华疲惫至极,蹙了蹙眉,没醒来。
秦铮伸手将她拽起,抱在怀里,见她依旧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便低头去吻她,同时手轻轻撩拨她的身子。
谢芳华渐渐地醒来,攥住他的手,睁开眼睛,困意浓浓地瞪着他,“你……到底有完没完?胡来也没够吗?”
秦铮看着她,低声说,“这回你可冤枉我了,我没想胡来,只是为了喊醒你。”
谢芳华凝眉看着他,明显不信。
秦铮低声说,“李沐清知道了你没死的消息,找来了这里,晕倒了,人事不省。有大夫看过后,说急火攻心,心力交瘁,脾肾劳累过甚,不堪负荷,才导致昏迷晕厥,性命无大碍,但是若是不及时找有医术高绝的大夫诊治,自此后,怕是会落下心疾的病根,目前的大夫诊治不了。所以,你得立即过去。”
谢芳华顿时醒了,睡虫一扫而空,立即道,“那我现在就过去。”
“我们一起过去。”秦铮道。
谢芳华点点头,她伸手去够衣服,手臂却没力气,够了一次没够到,不由恨恨地道,“都怪你。”
“好,怪我,我来服侍夫人。”秦铮伸手拿到衣服,帮谢芳华穿衣。
谢芳华瞪了他一眼,不再作声,想着李沐清年纪轻轻,竟然……她不由得后悔,为了大局着想,却将他放在了身后,着实不对,心中的愧疚又深了一层。
秦铮看她神色变化,低声说,“我也没料到会是如此,见到他时,你尽力施救。若是万一还是会落下病根,你我便对他负责吧。”
“怎么负责?心疾一旦落下,他这么年轻,这一辈子,但凡有情绪波动,都会心痛如绞。”谢芳华自责地道,“我们真不该瞒他。”
“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再说,这次若不是对他隐瞒你假死的消息,他都信以为真了,还瞒不过背后之人。整整瞒了一日,这一日的时间,我拿下了绝命李家,挑了荥阳城方圆三百里地的所有消息网。他也算是为了南秦江山立了一大功劳,若真是救治不了,那么,咱们负责给他娶个温顺的媳妇儿,再让秦钰以后对他好些。”
谢芳华低声说,“万一落下病根,身体是一辈子的事儿,补偿负责什么的,都过于微薄。”
这份情义,却是重于高山,她还都还不起。
秦铮给谢芳华穿戴妥当,拉着她下床,挑眉说,“爷总不能将你让给他。”
“说什么呢?”谢芳华嗔了他一眼。
“还没见到人,你先别急,也先别想不好的事情。凭你的医术,就算不能挽回让他落下心疾的事儿,但也能用药掌控住,让他一辈子都不受心疾所苦。”秦铮宽慰道。
“也是。”谢芳华颔首,“那我们快去吧。”
秦铮点头。
二人一起出了房门。
管家等在院外门口,见二人出来,立即头前引路,“老奴将李大人就安排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兰翠园。”
“他是否看起来很是不好?”谢芳华不必见到人,但也可想而知李沐清的情形。既然连背后那么精明算计步步为谋的人都瞒过了,可见他该是何等痛心之色,让背后之人和荥阳城所有百姓都信以为真了。
管家点头,“李大人十分不好,若不是他拿着身份的令牌,老奴都认不出他来。”
谢芳华不再言语,心中微悸。
不多时,管家带着二人来到了安置李沐清的院落。
秦铮和谢芳华踏入李沐清安置的房间后,当一眼看到床上躺着的昏迷不醒的人时,齐齐都顿住了脚步,一时间,二人竟然谁都抬不动脚步了。
这是李沐清吗?
是右相府那个温润如玉,温文尔雅,对人言谈温和使人如沐春风的李沐清吗?
他……
竟然有两缕额前的青丝变成了白发。
谢芳华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脚步如灌了千斤一般,想要冲上前,却是挪不动脚步。
秦铮薄唇紧紧地抿起,周身的气息鲜有的低暗沉默。
过了好半响,谢芳华忽然转过头,紧紧地抱住秦铮,难受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铮收回视线,低头看谢芳华,伸手拍了拍她,“快过去给他看诊,别耽搁时间。”
谢芳华点点头,松开他,转身向床前走去。
秦铮站在原地没有动。
谢芳华来到床前,颤抖地伸手去给李沐清把脉,她的手好片刻才按实李沐清的脉搏。
一只手把完脉,又换另外一只手。
大约足足有一盏茶后,她才放下手,回转身,心情已经平静,对秦铮道,“能不落下病根,但是他额角的鬓发,怕是不能还回青丝了。这两样,只能保住一样。若是还回青丝,那么,心疾的病根就会落下了。所用药物相克,只能择一而选。”
“华发算什么?不落下心疾就好。”秦铮缓步走过来,对她道。
谢芳华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那就开药方子吧。”秦铮道。
谢芳华走到桌前,提笔,慢慢斟酌地开了一个药方子,交给侍画,吩咐道,“去问问管家,这些药可都有?若是有,你亲自来煎药,未来半个月,你就在他身边照顾他,盯着他吃药,每日三次,必须按时服用。若是没有,告诉我少哪种,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尽快找全。”
侍画接过药方子,重重地点头,“小姐有小王妃在身边,奴婢放心,您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照顾李公子,定要他不会落下心疾的毛病。”
谢芳华点点头。
侍画拿着药方子下去了,来到门口,对管家问,“大管家,你看看,这些药,这府邸可都有?没有的话,哪里去找来?”
管家接过药方子,看了一眼,捋着胡子道,“幸好这是在我家二公子的府宅,我家二公子自幼就喜欢收集奇珍异草,这里有两味药,遍布天下,也就我家二公子有。”
侍画一喜,“这里面的药也就是说都能找到,这里是全的?”
管家点头,“对。”
“那就多谢您了。”侍画连忙道谢。
管家摇摇头,“我家二公子十分宝贝那些药。”顿了顿,向屋里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李大人是重情之人,我家二公子也是性情中人,给李大人用,我家二公子应该舍得。我这便去给你从地库里取来。”
“我与你一起去。”侍画道。
管家点头。
二人一起去了郑孝扬存放奇珍异宝的地库。
谢芳华放下笔,便顺便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秦铮没走到桌前,而是顺势在李沐清的床头坐了下来。
二人一时沉默着。
过了片刻,谢芳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外面喊,“侍墨。”
“小姐。”侍墨在门外应声。
“怎么不见小橙子?他呢?”谢芳华道,“去问问跟随李沐清来这里的人,小橙子哪里去了。”
“是。”侍墨立即去了。
不多时,侍墨回来,对谢芳华道,“小姐,在听说您平安时,小橙子公公就晕厥了过去,李大人将他安置在荥阳城内了,急忙来找您,没带来。”
“去找两个人,将他立即接来,我给他看看脉。”谢芳华吩咐。
侍画应声,立即去了。
谢芳华转头看向秦铮,“你还没与我细说,那日你走后,都做了什么事儿?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形了?”
秦铮看了一眼她,目光温柔,低声道,“北齐安置在荥阳郑氏多年的所有暗桩都已经拔除了,彻底清洗干净,都被郑孝扬全盘地掌控住了。而绝命李家,方圆三百里的主线暗桩,也全部铲除了。绝命李家的主要人物,李沐清收押了几名,其余的,都被我斩杀了。也就是说北齐在南秦的两大根基,基本上都拔除了。”
谢芳华点点头。
“昨日,关于有人拿着谢云澜玉佩威胁你之事,你不是交给了郑孝扬吗?接下来,就看他能不能查出什么来了,若是能查出些东西来,顺藤摸瓜,总能揪出些底细来,就算揪不到,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的剑直指北齐就对了。”秦铮又道。
谢芳华颔首。
秦铮看着她,见她眉目倦怠,硬撑着疲惫,忽然话音一转,低声说,“早知道如此,真不该太过累你。”
谢芳华对他一笑,小声说,“那下次你长教训。”
“好。”秦铮点头。
基本情况了解后,谢芳华不再多说。
秦铮也不再言语。
二人心中都明白,南秦最大的毒瘤就是荥阳郑氏和他背后的绝命李家,这一回,秦铮下手果断狠辣,已经摧毁了这两家的根基,两家数百年的家族基业,使之毁于一旦,再也兴不起风浪来了。
而背后之人,不管是依靠北齐支持的谁,早晚都会查出来,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而已。
南秦内部可以说基本已经被肃清,不会有大风浪的话,就不会耽搁南秦对北齐兴兵。
对于谢云澜,有人威胁她,她没去,秦铮对此事,没有对她说什么,但谢芳华心中明白,秦铮是知道的,在她的心里,早已经夫妻一体,自此后,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秦铮在哪里,她在哪里。她在哪里,秦铮在哪里。
半个时辰后,侍墨带人抬了小橙子来到门外,对谢芳华低声说,“小姐,小橙子带来了。”
谢芳华立即站起身,走了出去。
只见小橙子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双手都是血污,血迹斑斑,人事不省。
谢芳华立即走过去,伸手给小橙子把脉,片刻后,她松了一口气,放下手,对侍墨道,“就给他安置在李沐清这院子里吧,他还好,没有如李沐清这样严重,我开一副药方子,喂他服下。明日他应该就能醒来。”
侍墨点点头,让人抬了小橙子下去安置了。
侍画这时端着一碗药走来,对谢芳华说,“小姐,药煎好了。”
谢芳华点点头。
侍画端进里屋,来到床前,秦铮伸手接过,“我来喂他。”
侍画将药碗递给了秦铮。
秦铮将药喂李沐清服下,站起身,将空药碗交给侍画,对谢芳华道,“我们回去休息吧,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再来看他。”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伸手抱起她,出了房间。
侍画留了下来照顾李沐清。
回到房间后,谢芳华十分疲惫,躺在床上,不多时,便睡着了。
秦铮却没了困意,歪在床头,看着谢芳华。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李沐清对谢芳华的爱丝毫不少于他。他以前自认为天下再没有人比他更深爱她,如今却才发觉,他也没比别人好多少。
诚如秦钰。
诚如李沐清。
或许,还要算上一个谢云澜。
但那又如何?谢芳华只能是他的,是他秦铮一个人的,是他上一世就定下的,决计不会让给任何人的。
谢芳华虽然睡熟了,却睡得不甚踏实,每隔半个时辰,便醒来一次,见秦铮没睡,而是倚在她身边,便问,“李沐清醒了没有?”
秦铮摇头,伸手拍拍她,“李沐清若是醒来,侍画就会让人来告诉我们的,你放心睡吧。”
即便是这样说,但谢芳华还是一直问。
秦铮便也一直这样回答。
昏昏沉沉,时睡时醒,这样一日便过去了。
直到天色将黒,李沐清也没醒来。谢芳华不放心,便拉着秦铮前去看李沐清。
李沐清还是昏迷着,侍画按照谢芳华的要求,给他按时喂了三次药,他脸色依旧苍白。
谢芳华又把了把脉,这才放心地又和秦铮回了所住的院子。
二人刚进院子,管家便匆匆走来,对秦铮禀告,“小王爷,我家二公子刚刚传回消息。他查到了给小王妃送信之人,不过那人已经死了,就死在凤阳城的东隐寺。三百里地外,通往漠北唯一的青云关,镇守的总兵突然抱病身亡。关卡内外一片乱向,他猜测,应该有人趁机出了青云关。我家二公子的布置只掌控覆盖在方圆三百里地之内,如今再远掌控不住了。”
秦铮眯起眼睛,“送信那人死了?青云关的总兵也死了?”
管家点点头,“我家二公子是这样说的。”
秦铮又问,“郑孝扬如今在凤阳城东隐寺?”
管家点头,“应该是。”
“给他传信,让他回来吧,不必再去青云关了,我另外做安置。”秦铮道。
管家颔首,立即去了。
“青云关是通往漠北,通往北齐的必经之路。距离漠北八百里地。”谢芳华想了想道,“青云关总兵是王家的人吧?”
“是皇祖母娘家王家的人。”秦铮点头,“青云关总兵是皇祖父在世时,调派驻守青云关的,是除了漠北边关外,南秦的第二道屏障。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即便皇叔登基,多年来,也一直没换掉青云关的总兵。王老将军文武双全,且足智多谋,没想到……”
谢芳华叹了口气,“这一次博弈,我们虽然铲除了北齐所在荥阳郑氏和绝命李家的暗桩,但是你、我、郑孝扬三人险些死在绝命机关,李沐清险些落下心疾之症,青云关又失了王老将军。这也算是个半赢半输之局。”
秦铮眸光现出冷芒,“那就战场上见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