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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雷雨

毒辣的阳光之下,一道紫衣身影向云府的大门匆匆行去。

移步换景之间,院落之中的天衡寻了个就近的树荫阖眼半倚着,半晌未动,除却那偶时的微风抚过发梢,安静得好似在那阳光下冻结,在那脚步声踏过身旁的一瞬,那锐利的鹰眸却瞬然睁起,毫无半分睡意地拦住那想要趁此快速通过的身影,斜眸探究道:

“何去?”

“…仙…仙子在府上落了东西,说是要送给主事,派我去取…”

新月汗颜,却依旧恭恭敬敬对其行礼道:“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东西?”确乎凝结成实质的目光从上至下扫视一空,仿若就连那心跳的频率都暴露得透彻,“什么东西?”

“这…”

女子的额头有些紧张似地瞬间渗出细密地汗来,踟蹰磕巴道:“抱歉大人,这仙子的私物…恐怕不便告知。”

“……”

两厢的气氛瞬间凝滞,男人久久地看了一眼那紧张得鼻头直冒汗的娇颜之后,竟瞬然轻描淡写地转头闭上了眼,似乎方才的那等巨大的压迫只是她的错觉。

天衡挥了挥手,无声示意对方的通行资格,却在那匆匆离开的身影迈出第叁步的右脚之时,一根危险而又细小的冰棱瞬然之间险险擦着她的鞋尖就那般扎在草坪之上——

“记住你是叁清的人。”

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威胁般地如在耳侧:“要知道,她若跑了,你与我都捞不到什么好处…少耍些没用的花招。”

身影后知后觉霎那惊出一股冷汗来,僵愣的身子眼见着那根冰棱在热辣的阳光下逐渐消融成一汪水,缓缓渗入草坪之中消失无踪,却仿佛在昭告着他对一切生死的掌控能力。

淡紫色的瞳孔回眸望去,那在树荫里的身影再度安静得仿佛融在了风里,似乎方才的一切都是她恍然之间的错觉,长望一眼男人身侧的书房,新月咬了咬牙,既是转身尽可能平稳地循着平常的步律向那远远的府门走去。

………

行于人影绰绰之间,那紫衣身影由初始故作平静走,再到抑制不住的脚步渐快,直至在周围行人惊异的目光中大步狂奔起来的雩岑,确乎有种彻彻底底冲破枷锁的解放。

即使这是与他人暂换而来的身份,却依旧让她感到无比自由。

一路气喘喘吁吁竭步不停的雩岑,或许有一瞬间,想要不计一切后果地就这般跑到下界,跑到一个再也没有人可以找的到她的地方…

可是她不能。

挂念的人除了颦瑶、暮汜、花青花镜,也同时多了一个新月。

“紫参乃天材地宝,只能囹圄于一处所限,故而我族天生便拥有在遇到威胁时完全伪装成另一种生物的能力…”新月快速解释了一番,顿了顿抬眸道:“我可以完全伪装成你至多十二个时辰…但原灵玉的气息所限,也并非能将你装成我逃过天衡的眼睛,所以我们必须都在这里,而且你需要化作我的身份堂堂正正从他的面前离开…”

女子敛了敛眸,咬了咬唇道:“也许是有些难度…但我族灭族失传的秘法便有这一项,我前些年偶然之间习得,从未用过,也就是——”

“互换灵息。”

“我且不论,这秘术最多只能将我的身份赋与你叁个时辰,之后你便会恢复原样,虽不会有任何后遗症,但…”

新月直直抬眸望着她,而那未尽的后言在场的人确乎都能猜到。

倘雩岑就此一去不归,恐怕第一个倒霉的便是眼前的新月。

…这完全是一场单向豪赌。

雩岑可以没有任何损失地借由新月身份离开,再用那原灵玉完全隐藏灵息彻底隐匿,而就算在此期间未有人注意到身为内府主事的新月行踪,可十二个时辰之后,这谎言也将不攻自破。

反之倘若叁个时辰内雩岑没有顺利而回,对方也将迎来灭顶之灾。

而相较于此,反倒她就算被玄拓发现抓回…恐怕付出的代价相较起新月来说也是低得太多。

“我可以…相信您吗?”

旁侧的暮汜眸光闪烁,略有些探究似的默默打量着新月,雩岑嗫喏几下,终还是在那目光灼灼之中笃定地点了点头:

“我定会回来的!”

………

广居少阳府并不难找,除却九重天正中浩大的重歆宫府,那确乎占了东城繁华街区整整大半的豪华之地,便是原灵境赫赫有名的青要帝君居所。

雩岑兀自走过那条陇长的街道,人影稀疏,与那日她与花青来时的热闹相比,默然显得有些寂寥。

夏意零落,却仿佛脚踏冰雪。

明明知晓她叁个时辰内必定要从九重天再度赶回云府,小姑娘却是步伐沉重,仿佛心里压着杆重重的秤砣,行道之间又恍然想起从前濯黎的一颦一笑,一蹙一嗔,那日云府比武时出借的长鞭,那七重天夜晚同看的星火光灿,还有那摘下面具的倏然轻吻…

她怕他见她,又更怕他不见。

包括那之前彻夜难眠时为将来万一相见精心准备的腹稿,此刻也连那半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少说像是逃避,多说似是推脱。

那封和离书紧贴着胸膛温暖地跳跃处沾染上体温…她这般的人,又有什么脸面冠冕堂皇地登门结束这段关系?

其实她在上界所有的一切,所有看似好运与碰巧的事,莫不是男人的帮衬施舍。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刚好之事——

不过是他人的刻意为之。

再者她在文书部的工作本就是不合规制的,如今无论将来如何,这份工作也已然无法再做下去,暮汜对她的关照也是濯黎授意下的有目共睹,物质或许有一日尚可以偿还,可那欠的情债…或许她怕是一辈子也偿不清了。

雩岑的心情随着一步步的胡思乱想愈发沉重,从方才尚还安慰自己不过是简单地登门结束这段关系,将濯黎给她的东西还了便可…如今又包括在她不知情时送去清微的百箱聘礼,还有濯黎在她身上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

恐怕她能活八十万岁打零工也还不清。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脸色几乎要怏怏成碳的紫衣女子抓狂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破罐破摔方想要转身就走,然不知觉中,却已然刚好走到了少阳府的侧门正前。

“这位姑娘?”

雩岑转身,险些撞在身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影身上,惊吓之余,却见对方身着统一制式的官袍,那胸口赫然挂了个城督的字样,年岁却是不大,青涩得只比她高上小半个脑袋的男人眨巴着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不过为了避免露陷,她当前已然变作新月的模样,新月本就身量高挑,如今这少年看着不高,若是幻作她原本的身高相对的话,大抵也比她高上不少,一副显然未曾长开的青涩模样,有些乖乖的小脸也与那整日死板着脸巡街的城督不甚相符。

“这位姑娘?”见着雩岑呆毛直翘地有些发着愣,面前之人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挥了一挥,又唤了一声问道:“你可是初来九重天迷路了?”

“啊…啊?”

雩岑一时有些转不过脑筋,一脸呆呆傻傻的,然对方见她这等模样,却是倏然有些憨憨地扬起笑来,明媚的少年面孔满是少不知事天真憨厚,挠了挠头主动又道:

“无事无事,我也是第一日上岗!”边说着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道:“这九重天这样大,迷路了一点都不丢人!”

“不知姑娘要往哪去?”那少年乐呵呵地主动套起近乎来,“我偷偷与你说…哎呀,是因为舅舅不让我告诉别人,反正你知道了也没关系嘛!”

“你知晓天帝座下的一百零八灵官么?”

说着说着对方颇有些骄傲地微微昂起头道:“我舅舅名为白晖,可是相当受器重的一个,如今在府内与青要帝君述职,待会他出来了我便让他带我熟悉熟悉九重天大城,顺带你要去哪儿,也正巧一同将你带去。”

“我…”

雩岑方要说话,却又被对方像是会意地打断道:“不用谢不用谢!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其实…”

“哎呀,你就不要这样客气了,反正我们都迷路了,不若找个地方聊聊天如何,这九重天的太阳可晒死我了,想当初我在紫青山的时候,我娘总是…”

“不是…”

雩岑好不容易才在那男人的絮絮叨叨中插进话来,汗颜地指了指旁侧的大门:“我想说,我找到地方了。”

“这儿?…”对方有些愕然,像是受惊地猛然退后一步,将她上下打量道:“你…你确定?”

“这可是广居少阳府欸!青要帝君的地方!”

“那我就不能来这有事么?…”雩岑扶额。

“所以你是灵官…嗯?…”对方故作成熟地搓了搓那完全未长出一根毛的下巴,皱着鼻子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是官袍不是这样的啊…”

“侍婢也不像…”

“等等!我明白了!…”少年突而瞳孔一震,像是猜中了最终答案:“你莫不是帝君府上的那个新夫人——”

雩岑的心猛然纠紧…

不是吧,这都可以认得出来?

“…的贴身侍婢罢!”

“……”

讲话可以不可以不要这么大喘气啊!!

“…何以见得?”

“你这衣料比很多仙婢的都好,也不是统一装束,但是又来这少阳府办事的,却没穿官袍,所以一般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才有此特殊待遇嘛!”

那一顿推理说得雩岑自己都差点信了——

然方想张口说话,却见那旁侧的大门吱呀一开,从中施施然走出一个白袍身影来。

还未等她看清那人的面貌,便见面前的那大小伙子已然像是只粘人的仙犬一般扑飞缠上了那人,带着哭腔舔道:“舅舅!!”

“???”

白晖定了定神,才看清自己的腿上新增的舔狗挂件,皱了皱眉道:“彦邈,你这小子第一天上班不去巡街,跑来这做什么?”

“好舅舅!我无心巡街,一心只想瞻仰你的天人之姿——”

“说人话!”

“哦…”那腿部挂件蹭了蹭男人的白色衣袍,丝毫不在意对方此刻已然因此有些变黑的脸色,诚实乖乖道:“我迷路了。”

“可第一天上任不都有专人带着你么?”

“可是我巡街瞧着那簪花好看,我娘最喜欢那种了,我挑了许久付完钱才发现那群木板脸不见了…”若是少年有尾巴,恐怕那讨好的尾速已然达到了一百八,撅着嘴有些委屈屈道:“真是的,也不知道等一等我,好在我聪明,知道你早上送完我肯定会来找青要帝君述职,一路问着路好不容易才找过来…”

话及此处,彦邈完全未觉任何不对,反还亮起星星眼来,朝着白晖讨好求夸奖道:“舅舅,你看我这逻辑思维棒不棒!我就说我将来肯定能成为跟你一样的大灵官,我娘还不信!”

“……”

白晖可疑地沉默了叁秒,终是在那确乎摇着尾巴的侄儿的眼神攻势下昧着良心点了点头,像是鼓励叁岁小孩般强扯起一抹公式化的笑容来,摸了摸彦邈的头赞道:“…邈儿真棒!”

门口的看守仙卫却都是一副想笑也不敢笑的模样,简直有些憋得肝疼,还未等彦邈回过头来再介绍雩岑的身份,那白晖已然太阳穴胀痛地单手拎着那大狗的领子想要离开——

“姑娘!姑娘!!…”

饶是如此,那男人还是扑腾着朝她大声喊道:“你还没告诉我,方才我猜得对不对呢,姑娘!!”

“话说你的名字叫什么啊!我还不知道呢!”

“我在九重天也没个朋友,这么有缘分我休息日可以来找你玩…唔唔…我…唔唔……叫……唔唔唔唔…”

话语未尽已然被白晖捂上嘴,拖着离开了远处的墙角。

雩岑无奈地擦了擦额头的汗,倏然间却见那日头微降,已然从她出云府的时辰大概将近过去了一个时辰有余了。

咬了咬牙,小姑娘赶忙上前几步,对着那守门的仙侍简单行了一礼后,说了来意:“不知仙君可否帮忙通报一声…”

“不知姑娘有何要事?”

若是往常,这般不明不白来闯门的女子他们概是冷待的,方才见着雩岑与那灵官白晖的侄子谈了好一会,也暗防着对方确乎是有身份的人,显然客气了许多。

“我想…我想……”

雩岑嗫喏半天,却是吞吞吐吐讲不出话来,最后赫然将那一对玉镯一掏,迭上那信封,一气塞到对方手里慌张道:“劳烦将这些东西转交给濯黎!”

然还未转身想溜之大吉,便被对方眼疾手快扯住了手腕,无奈道:“抱歉,这位姑娘,恐怕在下也无能为力。”

这等反应便都是实实在在练出来的。

想偷偷给帝君送东西的女子那般多,若是被人跑了,不知处理之下也只得无奈地往上送达,却反过头又是被扣工资又是挨骂处罚,好一顿责难,末了还得负责寻到那些东西的主人,一样一样给人家送回去,找不到的便又要送到失物招领的地方,又得扣一遍工资奖金。

瞧瞧,若非他反应快,恐怕今年的红利都没了!

“不过是转交…哪有,哪有这么困难…”

那两样东西被对方面无表情塞回来时,雩岑急得都要跳脚了。

“若实在要赠与帝君…不若您先写个拜帖罢?”见着小姑娘那副着急的表情,上任未久还没有成长为绝对铁石心肠的老油条的男人略略有些恻隐,又怕万一是得罪什么大家小姐,建议道:“少则叁日,多则半月,肯定与您答复。”

…不过就是至今未有人通过罢了。

但是希望还是要给的,免得这位找他麻烦怎办?

“……”

雩岑愕愣地拿着那些东西站在斜得更下的日头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哪里又耗得了那‘短则叁日’?

重新将那一对镯子层层包好防回怀中,和离书一折踹进了袖口,天边的乌云渐渐笼罩,那微斜的夕阳须臾便被那厚实的云层遮盖,天光渐渐变得昏暗。

狂风四起。

恐怕会是一场大雨。

雩岑有些六神无主地往回走着,不禁有些灰心,也或许也夹杂着那么一些些的庆幸。

毕竟她未曾想到她竟是连那府门都无法进入…

更别提见到濯黎。

若是明日再来一次不行,恐怕也只能由暮汜代为转交了。

突起的狂风将那四散的云层搅乱,比起雩岑有些慢慢吞吞满脸忧愁的步伐,那平日总会‘见风使舵’的摊主显然对这种突来的天气敏感得多,慌忙间收摊的杂乱也引得街上行人也同样也形色匆匆起来,摩肩接踵反向紧擦着她的肩膀而过,待到她半晌走出那陇长的一条街道之时,那天上已然微微落起细碎的雨点来。

她停在了一处巨大的拱门之前——

雩岑抬头而望,却发现自己方才出神竟是走反了去,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重歆宫府的外宫门前。

上一次来时…还是她乘着鸾车来那宫宴。

她高高地望向那镇守城台上的天兵,或许是在那风中吹懵了脑子,一瞬竟有些莫名失望于未曾见到这座滂沱宫府的主人…

然这的情绪仅有一瞬,那渐渐变大的雨滴便已然有些冰冷地拍在她的脸上。

像是突而唤醒了什么…

雩岑赫然才想起,自己此刻顶着的却是新月的皮囊,何况是天衡那般的敏锐都未能发觉…再说那身在皇城之中的主人,又怎会在这种雨天出现在这外宫的城台上呢?

…她大概是脑子坏掉了。

雩岑转过身来,那汹涌的乌云已然铺天盖地吞没了整个天际,冰凉的雨滴越落越大,方才她走反已然耗费不少时间,再加上九重天与七重天也相隔不近,若是她未能及时赶回——

咬着牙,迎着那反向的风头,压着脑袋朝着远处那渐渐雨色茫茫的远处疾步跑去。

雨…越下越大。

那愈发狂乱的风几乎吹得她方向感尽失,她本就不熟悉九重天,又何谈能在着滂沱大雨之中辨清那离开的方向?

可她却不能停下…

她必须…必须在那叁个时辰到之前赶回去…!

顶着凶烈的风头,那罕见的雷暴雨天阴暗得像是南泽群山千年难得一遇而过的巨大台风,或许是这深沉的压迫感淹没了她,还是她只是想为今日的一切不顺哭一哭…

那冰冷的雨一波一波地拍在身上、脸上、头上——

将那雨与不知何时掉下的泪一齐混杂,随着那狂风吹散而去。

空荡荡的街上,好像只有她一个傻子在这雨中狂奔……

浑浑噩噩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进入一个又一个的拐角,那迷蒙的雨遮挡了她的视线,终在未曾看清脚下的一瞬间——

她被一块残缺的石砖缝隙狠狠勾倒,重重仰面摔在那满是泥泞和雨水的地上。

冰冷又麻木的身子泛着一阵又一阵的疼,雩岑却摸了摸胸前那确乎安好的一对镯子…

她本是扑飞摔出的,或许是本能…若是将这都摔坏了,她恐怕再也还不清濯黎什么了……

本想彻底瘫在原地的雩岑终还是在下一秒试着活动关节,通过痛觉检查着自己身上的伤情,颤颤巍巍试图爬起来。

因为她不能停下,还有人…还有人在云府等着她……

可雨幕之中,身侧那几乎要将人刮傻的狂风与恶劣的冰雨却在好似一瞬间停下——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长靴。

雩岑将头扬起,却见那伸出的大掌已然将她将她拉起护在伞下,对方大半的脸被一副面具所覆盖,手中唯有的,不过是一把薄得近乎透明的油纸伞遮蔽着一方空境,却仿若完全不受那恶劣的天气所影响,施施然地伫立在雨幕之中,遗世而独立。

“可还好?…”仿佛被那天青色的长眸所沦陷,雩岑一时间只是愣愣地盯着对方的脸直看,任由那男人将她的伸展在外的四肢都给粗略地检查一遍,才听那温润的声线长出一气,喃喃道:“还好…只是擦破了些皮,未伤及根骨。”

雩岑确乎完全可以通过声音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可饶是如此,透过那遮挡大半的脸颊轮廓,她依旧觉得面前之人仿佛似曾相识。

可倏然之间,那方才还盈满担忧的眼眸瞬间变得有些责怪与气愤。

“为何要跑…!”忽然的声音令得雩岑愣着吓了一跳,那纸伞与伟岸的身躯似乎将风雨完全隔绝在外,边听对方板起脸来厉声训斥道:“你又有什么着急的事,需要这样跑?!你知不知道这般大的雨有多危险!为何不找个地方躲一躲再走!”

“我…”

雩岑怔怔地眨了眨眼,明明无端被陌生人这般呵斥应该生气才对,她却没由来的一阵心虚,仿若是自己做错了事一般。

“我急着…我急着回七重天…”

此话一出的同时,小姑娘这才赫然想起自己方才的狂奔究是为何,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细究对方身份的雩岑赶忙从男人的钳制中挣脱而出,道谢似地向对方匆忙鞠了一躬:“这…这位公子,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有…我还有更急的事,我就先走——”

还未转身离开的身影却被那看似清瘦,却格外有力的手臂再次拉住。

“我真的有急事!!”

雩岑有些微怒之间,却见男人端端屈下身来,将一块沾满了泥水星蓝色的玉佩在身上擦了又擦,重新系在了她的腰间。

“你的玉佩丢了。”

“啊…这,多谢…多谢您!”雩岑尚未腾起的怒气瞬间漏了个空,有些不好意思的红起脸来,赶忙匆匆又道:“不过我真得走了…我真的有急事!若是将来有幸再见,我定会好好报答您…!”

“不必。”

她眼睁睁瞧着男人将那尚还带着温热余温的伞柄塞到了她的手里,而另一只手,抓着的竟是她今日不慎揣着带出来、又被暮汜嫌弃的那杆毛笔——

“姑娘将这根毛笔赠我…权当人情已还。”

“啊…可这…”雩岑方有些犹豫地想要解释一下这个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方抬眸却道:“姑娘不是有急事——?”

“啊…对对对…!”匆匆再度鞠了一躬之后,雩岑抓着伞跑出几步,又忽而想起自己拿了对方的伞,这样大的雨…

便见那个男人不知从哪又掏出了一把一模一样的伞,自顾撑起来。

“那个!…”回眸之间,雩岑在那滂沱雨幕之中朝着那已然模糊的声音又喊道:“谢谢您的伞!”

继而咬着牙继续往前跑去。

也不知是心里作怪,还是这薄薄的纸伞当真如此奇特,饶是那风刮得如此汹涌可怖,她却仿若在无风之日的平地上奔跑,有些身轻如燕。

只是她未曾看见,身后那道高大身影始终在那雨幕之中久久伫立,直至那个踉踉跄跄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手中的毛笔显然是粗制滥造的产物,男人却依旧小心翼翼地将它擦了又擦,像是什么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收进了贴身的怀中,低声喃道:“…傻丫头。”

这般丢了如此多年的东西…也不知她又是从哪里找回的。

直至在雨幕之中站了许久的男人终是低叹一声准备离去,跨步不大的走姿竟是有些摇晃僵硬,在咬着牙意欲进入那旁侧阴暗的拐角之时,男人却垂眸发现了地上的水洼之中,已然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揉碎得几乎辨不清内容的碎纸…

被雨浸得有些发凉的大掌探入水洼,屈身捡起其中早已破烂的一片纸屑——

其余内容已然被那雨水洇透,墨色蔓延间模糊了内容,可那抬头的叁个字,却依旧依稀可辨。

与此同时,一声惊雷随着那低喃的话语一同响起,震得天光欲裂:

“…和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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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0+大章,我累趴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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