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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风(4)

如风

第四章

知好洗完澡出来,《琅琊榜》已经放到下一集。魏启霖盘着腿儿窝在沙发上跟没事人一样。而那只拖鞋,还原封不动地躺在那儿。

知好把它捡起,往魏启霖脚边一放,男人把她当空气。

后来知好肚子饿,去厨房下面条。魏启霖家仅有的食材,全是她买回来的。西红柿鸡蛋炒好搁在碟子里,再煎两片五花肉,转身拿面条时,魏启霖走来倒水。

魏启霖瞥了眼,全是一个人的分量,“你用我的东西,光给你一个人做?”

知好抽出一撮面条,头也不抬,“我用你什么了?油盐酱醋,哪个不是我买的?你又没付我生活费。”

魏启霖把水杯磕得砰砰响。

知好才不管他,不吵架才叫不正常。

魏启霖黑着脸出去了。

几分钟后,知好从厨房出来,碗筷往桌上一放,“喂,吃不吃啊?”

冒着热气的西红柿鸡蛋面,两碗,一左一右的放着。

魏启霖侧脸不动,鼻子连着眼廓,再到紧薄的唇,这种骨相安在一个男人身上,倜傥得无话可说,同样,也格外冷情。

见不搭理,知好自个儿坐下吃。

香味勾胃,不争气的“咕噜”一声叫,破了魏启霖的高冷。他“不情不愿”的走过去,拿起了筷子。

在外面应酬时全是精致佳肴,味道像是方阵排列,工工整整不出一丝纰漏。虽无可挑剔,但总少了那么些烟火气。

家常二字,魏启霖很久没尝过了。

暖灯热汤,西红柿红彤,鸡蛋黄灿,和着面条下肚,魏启霖生生品出了两滴甘甜。心还没软两下,知好忽问:“你不怕我下毒啊?”

她本是随口玩笑,但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气氛猝变。

魏启霖放下碗,冷言道:“也是,这种事你林知好也不是没干过。”

就像积木,抽出一块,其余本就摇摇欲坠的砖瓦,便接二连三的轰然倒塌。知好捏紧筷子,看着他,“吃不吃都是你自愿的,谁逼你了?”

魏启霖眼里起了火:“你跟我在这摆什么脸子?”

知好毫不示弱:“也不知是谁不讲道理。”

魏启霖笑里带刺,“去商场买件衣服,人家都得服务周到。”

知好脸色一白,筷子都拿不稳了。

魏启霖过足了嘴瘾,心里却并不如想象中的痛快,知好的模样犹如魂穿,她抖着手摸上了碗,然后连汤带面的,全部泼向了魏启霖。

“你疯了吧!!”魏启霖怒嚷:“你他妈再给我耍脾气试试!明天我就让你爸的公司在北京城消失!”

这话拿住了知好的软肋,烈烈火焰瞬间浇灭。

魏启霖一身狼狈,对着她,食指在空中点了两下,不知是气得发抖,还是警告。

然后愤然离了席。

知好瘫坐,闭上眼睛低着头,最后一头栽下去,埋向了自己的手臂。

她肩膀发抖,又想起了过去。

当初,她和魏启霖也是有过一段纯粹。

魏启霖接近她,约她,带她逛帽儿胡同,那边不让泊车,他还乐意跟她一块走着玩儿,趁她去洗手间的空隙,给她买一串冰糖葫芦,知好笑嘻嘻的吃一口,说:“魏启霖,好甜哦!”

魏启霖问:“真的?”然后低头凑上去,就着她的手,叼走另一半的糖山楂,“嗯,是挺甜的。”

眉毛眼睛全在笑,知好看红了脸。凶巴巴的唬他:“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魏启霖:“这样是怎样?”

知好声音渐小:“这是我吃过的,你在吃我口水,你是不是经常吃人口水啊?”

这话把魏启霖膈应的,多浪漫的一个事儿啊,被这丫头片子说低俗了。知好哈哈大笑,魏启霖才知道,她故意的。

来来往往了大半月,知好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魏启霖怔了怔,而后风轻云淡,“谈得来,在一起玩玩,交个朋友。”

知好哦了声,垂下脑袋,欲言又止:“那,那你能不能帮朋友的忙?”

魏启霖知道她心思,林父的厂子只是一个豁口,顺着这口子翻,又翻出了不知多少旧账,眼下可不仅是环保,材料安检不合格,账目不平涉嫌财税问题,甭想翻身。

他看得出来,知好的小心翼翼里,有被动,有歉疚,有万不得已。魏启霖没有摆明态度,笑了笑,然后指着窗外,说:“来,看烟花吧。”

再后来,北京饭店。

魏启霖从身心满足里醒来,看见知好早就醒了,他抱着她,亲她软软的耳垂,心想,自己是认定这姑娘时。

知好冰冷的语气:“你帮我爸爸。”

魏启霖皱眉。

“你不帮他,我就告你。”知好捏紧被子。

魏启霖当即冷下去,“告我什么?”

知好忍着下腹的疼痛,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他心里捅刀:

“告你强|暴。”

魏启霖这样人家出来的人,精明,多疑,防心之重,是从小耳濡目染养成的根深蒂固。利益往来,真心的另一面,便是蓄谋已久的算计。

他以为知好不一样。

他以为他没看错人。

“你以前的那些,都是装的?”魏启霖捏住她下巴,“你他妈跟我上床,就是为了告我强|暴?”

知好满眶眼泪,挣扎着不落下。

魏启霖气乐了,昨晚用掉的三个套子还躺在地上,全成了张牙舞爪的讽刺。

想了想,他抬起头,咬牙切齿:“是不是只要能帮你爸爸,不管是谁,你都能跟他上床?”

知好肩膀一抖。

魏启霖发了狂,伸手掐住她脖子,“你把我当什么了?!老子他妈杀了你!!!”

一见钟情的好感,以及种种美好的可能,在这一日,全成了灰烬。

再后来,魏启霖的意思,是申远传达给她的。

魏启霖说:“你不怕丢脸,出去乱说话,但我还要脸。你是不是特喜欢这种事,行,我让你受个够。签了,你父亲的厂子明儿个就能开张营业。”

一纸协议,一年卖身契。

是他们的荒唐结局。

知好埋在手臂间,想得头痛欲裂,再睁眼时,被餐桌上方的光影一刺,眼泪就憋不住的下来了。

魏启霖在主卧的浴室清洗了番,洗完澡换了身儿干净衣裳,出来就看见知好云山雾罩的茫然模样。

脸色苍白,木木讷讷的,魂飞魄散一般。魏启霖气不到一处来,她在这装什么可怜,心里头骂够了,恨够了,空虚无力的沉默便迅速接替,仿佛这,才是他的真情实感,欲望本能。

魏启霖为这种感觉的到来惴惴不安。他走过去,捞起知好,而知好也跟提线木偶似的,跟他走。

硝烟过后的安静,无限悲悯。

才到卧室门口,魏启霖就按住她的后脑勺往身上压,然后死命地亲,狠狠地吻。

知好喘气不过,眼睛都憋红了。

两个人无声的欢爱,像是一场谁也不服软的对抗与折磨。

最后,知好闷声痛哭,抵着魏启霖的肩头,抽泣得直发抖。

魏启霖心烦意乱:“哭哭哭,卖力的是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知好哭得更厉害。

魏启霖想揍她,手都抬到了半空,落下时,鬼使神差的,又变成了一掌轻柔。

掌心贴着她的背,笨拙地抚拍。

“别哭了行不行,别哭了别哭了——好好,你别哭了——喂,林知好!你的哭声真的很难听!!”

这下可好,从哽咽到放声,知好是彻底崩了。

魏启霖半天才听清,她说的是:“呜呜呜,魏启霖你个王八养的,你又不戴!”

一宿壮烈,两人睡得沉。

半夜醒来,魏启霖睡眼朦胧,看见知好竟然坐在床边,握着手机发呆。

“你发什么疯,半夜不睡觉。”本就是脾气不好的男人,这会子起床气更盛,但看清了她的手机屏幕后,魏启霖心脏陡然下沉。

屏幕很亮,是日历,下个月的日历。

14这日被圈起来,做了个备忘录的记号。

魏启霖瞬间清醒,瞬间反应。

14日,是合同日期的最后一日。

魏启霖忽的无力,然后是巨大的悲愤,他抽出她的手机,狠狠砸向墙壁——

“砰”的声巨响,屏幕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像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无论是如今,还是过去。

都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