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桑怎么也不料裴孤锦会拒绝,更不明白为何裴孤锦说这些话时,看着她的目光会带着凶狠憎愤。宋云桑见过他惊艳、痴迷、灼热、放肆……各种各样的目光,却不知道有一天,他竟也会这样看她。
怎么回事,裴孤锦……是恨她吗?可不过三个月,期间他们甚至不曾相见。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裴孤锦改变这般大?困惑与羞惧涌上心头,可还不待宋云桑想明白,裴孤锦便后退转身,大步离去。
宋云桑一惊!她不知道裴孤锦不想娶她了,她还能拿什么筹码换他帮忙,但她不能就此放弃。她唤道:“裴大人且留步!”可这次,裴孤锦甚至没有理会她。宋云桑慌张小跑着追了上去,在房门边拦住了裴孤锦。她一把抓住裴孤锦衣袖:“大人,且等等!至少告诉我,你为什么改主意——”
裴孤锦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男人神情冰冷道:“我的玉佩呢?还我。”
宋云桑只觉心中那根弦崩得愈紧:他想拿回他的玉佩!没了玉佩,她想见他更是无望,这事便彻底没了挽回余地!
——他是真不想和她再有联系!
宋云桑几乎是本能朝旁看去,便见那块玉佩安静躺在书桌上。她回屋后,顺手将玉佩放在了那,现下想藏一藏都难。裴孤锦将她的视线看得真切,扯出袖子,就朝书桌行去。
宋云桑急急去拦,可裴孤锦步伐很大,宋云桑根本追不上。男人将玉佩拿在了手里,宋云桑只堪堪扯住玉佩上的坠子。裴孤锦眉峰蹙起:“松手。”
宋云桑觉得自己从来没做过这般丢人的事,却是不肯松手。她看着裴孤锦,眼睫颤动:“大人已经将东西送给了我,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裴孤锦冷笑:“你说你不要。”
宋云桑结巴了下:“我、我现下想要了。”
裴孤锦嗤道:“我现下不想给了。”
他抓着玉佩一拽,宋云桑却抓得紧,他没拽动。裴孤锦再用力一扯!宋云桑便一个踉跄摔在了他脚边,脑袋“咚”地磕上了书桌!而她的手……竟还抓着那玉佩坠子不放!
裴孤锦:“……”
裴孤锦扯第一下时,宋云桑便感觉坠子差点脱手。她急急将那些丝线缠住手指,果然,裴孤锦又扯了第二下。这下他真用了力,宋云桑踉跄一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竟是借势朝前一摔,跪坐在了地上!她的力道没控制好,脑袋便又撞上了书桌。
宋云桑痛得眼眶立刻含了泪。她捂着脑袋,半响方仰头,双眸雾蒙蒙的看向裴孤锦。裴孤锦目光与她对上,咬牙道:“有意思吗?”
宋云桑咬着唇不答话,却只是抓着坠子不放。裴孤锦盯了她片刻,松开了玉佩:“这是我亲人遗物,你若再敢丢了它……”
宋云桑连忙将玉佩捂紧在胸口。裴孤锦威胁的话一顿,神色一言难尽,最后只丢下句“我定要你好看”,便转身,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徒留宋云桑坐在地上,心有余悸。丫鬟终于能进房,将宋云桑掺扶起,宋云桑这才发觉自己身子都软了。她脑子乱糟糟的,一方面因为自己今夜的幼稚卑劣的举动羞耻,另一方面,却庆幸她到底留住了玉佩。
可留住了玉佩,就有用吗?裴孤锦这边似乎已经没了路。他恨她,铁了心不再与她相见。到底为什么呢?裴孤锦三个月前的追求太直白热烈,现下却变了个人,实在不合常理。宋云桑思来想去,有了个推测:应是三个月前,爹爹与裴孤锦大闹一场时,说了什么话。裴孤锦耿耿于怀记恨于心,这才决意与她一刀两断。
宋云桑捧着丫鬟送上的热茶,抿了一小口,心中默默想:爹爹可……真厉害啊。裴孤锦这般肆意妄为的人,爹爹都能几句话制住他。但爹爹便是再厉害,也还是被人陷害了。官场真可怕。
宋云桑本还想着裴孤锦不肯帮忙,那她便再去找找旁人,现下却歇了这心思。她觉得自己若是病急乱投医,不准会被骗得骨头渣都不剩。还不如再试试去找裴孤锦,一则爹爹下得是昭狱,正归这人管,二则,好歹这人曾经真心实意喜欢她。他生气了,她便伏低做小,让他出了那口气。他心里舒畅了,帮忙的事或许还能谈。
宋云桑做了决定,却再也睡不着。天蒙蒙亮,她便召来丫鬟梳妆。锦衣卫辰时换班,她打算放下身段,直接跟去找裴孤锦。可才出小院,却又撞上了曹氏。曹氏急匆匆迎上前:“云桑,听说昨夜裴大人过来找你了?”
曹氏早听说裴孤锦喜欢宋云桑,也知道他来提过几次亲,却被宋侯爷拒绝了。她是不赞成宋侯爷的。条件这么好的夫婿,可遇不可求啊,怎能因为宋云桑不喜欢便不要?她一个姑娘家,她懂什么啊!
听到下人禀报裴孤锦夜闯宋云桑闺房时,曹氏便是一喜。她以为裴孤锦近期没再来提亲,定是被宋家这对父女气跑了,没想到裴孤锦竟还对宋云桑念念不忘。这人可是圣上心腹,他如果肯帮忙,那怎样都比不露面的二皇子强!
曹氏视线不住往宋云桑下半身瞟,猜测昨夜是否发生了什么。宋云桑被她看得不自在,裹紧了身上披风,退后一步:“是,他来过,不过很快就离开了。”
曹氏也看出了宋云桑这状态,不可能是承过欢的。但昨夜没欢好,不代表没说定什么。曹氏笑得眼角堆起了细纹:“那他来找你,和你说了什么?”
宋云桑犹豫片刻,措辞道:“我求他帮忙救爹爹,他拒绝了。”
曹氏笑容一滞:“他拒绝了?你没有向他示好?”
宋云桑隐隐不悦,可身旁也就几个丫鬟嬷嬷,她还是答话道:“有。我说,他若帮忙,我便嫁给他。”
曹氏脸色便又不好看了:“云桑,你这是之前将人得罪狠了,人家记恨呢!这下好了,侯爷如今落在了他手上,他暗中给侯爷使点绊子,侯爷都吃不消啊!”
宋云桑其实也担心这个。便是裴孤锦不愿意蹚浑水帮她救爹爹,她也想送上门让他出出气,和缓下关系,至少确保他不会在昭狱中刁难爹爹。可辰时将近,加之她也不愿与曹氏多说,遂只道:“夫人不必太担心,我再出去一趟,看看情况。”
她带着丫鬟离开了,而曹氏留在原地,恨恨盯着她的背影。嬷嬷在旁问:“夫人,你也先去吃些东西吧,莫要饿坏了身子。”
曹氏这才转身,却是骂道:“真是个蠢的!昨夜那裴孤锦既然会来找她,心里难道会没想法?定是她不知情识趣,又惹了人生气,人家才会拒绝她!这下可好,侯爷本就处境堪忧,她竟还得罪裴孤锦!”她脚步加快,低声道:“不能再等了!安排下,今晚,就将她送去二皇子那!”
宋云桑丝毫不知曹氏正算计着她。她跟着换班的锦衣卫去了镇抚司。已是朝阳初升,镇抚司大门外时不时有官兵出入。带宋云桑来的锦衣卫道:“我现下便去通传,宋小姐可要找个地方歇脚?”
宋云桑摇头道:“多谢大人好意,我在这等便是。”
那锦衣卫也不勉强,转头进了镇抚司,宋云桑和丫鬟秋眠则站去了街道旁。宋云桑穿着披风带着兜帽,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来来往往的官兵都会好奇看她一眼,可看了这一眼,他们脚步便会一顿,随后不自觉放慢。
丫鬟秋眠眼见镇抚司门口都有些堵了,甚至有官兵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搭话,慌了神:“小姐,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你今日……怎么突然化妆呀?”
宋云桑往日便是素颜,也是倾城之色,今日花了足足一个时辰妆扮,真是一丝一毫都娇艳惑人。秋眠劝道:“这若是哪个不长眼的上来做点什么,小姐你这名声可就毁了!”
宋云桑也不料会这样。她没被这许多男人围观过,心里也慌。可思及裴孤锦提过几次让她来镇抚司找他,她又觉得他既然敢这么说,那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至于名声什么……既然决定了走这一步,她又何必再在乎名声?
宋云桑轻声拒绝道:“我是来伏低做小的,便该有伏低做小的姿态。还拿自己当大小姐避着人,不够诚心。”
她将兜帽扯得更低,垂头看脚尖,隔绝了各式各样的视线。过了一炷香时间,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都挤在这干吗!一大早没事做吗?!”
四下问候声响起:“裴大人。”
裴孤锦语调森寒:“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脚步声纷乱,官兵们四散。片刻,一双黑靴停在宋云桑面前。宋云桑身体有些僵,手心仿佛忽然出了汗。她努力平稳情绪,调整表情抬头,露出了一个笑:“裴大人。”
然后她便撞上了裴孤锦铁青的脸。男人周身的寒气甚至胜过这暮冬的天:“你来这干什么?!”
饶是宋云桑有所预期,也被裴孤锦这模样吓着了。她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大人曾经说,希望我也能主动来镇抚司找你……”
裴孤锦打断:“那是曾经!昨夜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改主意了!”他厉声斥喝:“我不想看到你,回去!”
宋云桑便是幼时也不曾被这般训斥过,呆呆看裴孤锦,半响方张了张嘴:“我、我是走路过来的,有些累了,可以去你那歇一歇吗?”
裴孤锦冷冷看她,宋云桑与他对望,还是坚持不住,别开了头。冬日的冷风灌入眼鼻,她觉得眼眶热热的。她不愿离开,却又不知如何转圜,正觉无措之际,却见裴孤锦转身,一言不发进了镇抚司。
宋云桑怔住,片刻急急跟上。一路心思重重进了屋,宋云桑抿紧了唇,抬手抚上了披风系扣。裴孤锦立在门边,冷声道:“你在这呆着,我让人弄辆马车……”
他转头,话语瞬间顿住。宋云桑已经将披风解下,裴孤锦这才看清,她戴着他送的发簪发饰,佩着他送的项链手镯。这便罢了……大冬天,她竟然穿着他送她的纱衣。艳红的纱衣层层簇簇堆在她的肌肤上,愈发衬得她肤色胜雪,眉目如画……
裴孤锦“砰”地甩上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