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你吃饭了没有?”余秀莲问他。
大牛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把碗放在了周小满跟前。
周小满低头一看,发现这回是酸萝卜。
“给我们吃的?”
大牛点头:“给你吃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特别好吃,酸酸甜甜的。”
周小满见他一脸期待看着自己,不由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酸萝卜,扔在嘴里。
果然,萝卜又酸又脆,很好吃。
“好吃,谢谢你。”周小满起身要去拿碗,“你在我家吃晚饭吧。”
“我吃完了。”
大牛说完,撒腿就跑了。
余家众人面面相觑。
余秀莲更是道:“怎么突然给我们送吃的?”
“谁知道,有的吃就吃吧。”余安邦也夹了一块酸萝卜,边吃边点头。
余秀莲吃着萝卜,就笑了:“这是我大嫂的手艺。”
当年刘秋香就是因为会做腌菜,才被她妈求过门的。
众人吃完饭,余安邦正要跟周小满说孩子的事,刘秋香就来了。
“我家大牛是不是来过?”她开门见山就问。
“是来了,给我们送了一碗酸萝卜,谢谢大嫂,”余秀莲笑,“倒不用这么客气,咱家什么都不缺。”
“这小子,我就说,家里的碗怎么少了两个。问他他也不肯承认,原来是跑到你家来献殷勤了。”刘秋香道。
余家众人都懵了。
“大嫂,昨天送鸡蛋羹,不是你让大牛来的?”
“什么,鸡蛋羹送到你家来了?”刘秋香瞪大了眼,“死活缠着我要吃蒸鸡蛋,不给吃就满地打滚。蒸好了,他妹妹要吃一口,都不给,原来是送到你家来了。”
周小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原来,大牛做这些事,都是他自己的主意。
想来,应该是因为自己救了他。
这孩子,本性确实不差。虽然顽劣,至少知道感恩。
余秀莲也回过味来了,就感叹道:“肯定是大牛特意来谢谢我家小满的。孩子不会说话,倒让我们都承了他的情。”
那碗酸萝卜,人家直接摆在周小满跟前,分明就是给她一个人吃的。
刘秋香既是骄傲又是心疼。
自己孙子这么懂事,她脸上确实有光。可一想到鸡蛋进了余秀莲他们的肚子,她又酸得不行。
等回去了,她一定要好好收拾那小子。
周小满索性回了厨房,挑出余有粮家的两个碗,想了想,又从坛子里弄了一碗酱鱼。
“舅妈,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味道还不错。”
刘秋香看到酱鱼,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等人走了,余安邦也忍不住叹气。
“大牛摊上这样的父母,也是命不好。”
周小满却没有时间感叹别人的命不好,因为,她的命也不太好。
睡渣余闹闹一晚上精神得很,与周小满“哦哦哦”,说了一晚上话,一直到天快亮了,才睡下。
周小满也就天亮的时候,打了个盹。
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人就像是被鬼打了。
余安邦也好不了多少。
他虽然容易入睡,可架不住儿子能闹腾。
周小满因为他呼呼大睡,更是故意把孩子放在他胸口。余闹闹时不时咯咯笑,他能睡好才怪。
余闹闹可不管父母顶不顶得住,上午十点多,又准时醒了。
周小满认命地给他把屎把尿,又喂了奶,这小子顿时精神了。
睁大着眼睛,咿咿呀呀就要人抱着走。只要周小满坐下来,他肯定闹腾个不停。
周小满没有办法,见外面日头好,索性抱着人去晒谷场闲逛。
此时,晒谷场上坐了不少人。
众人看到周小满,顿时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周小满的准考证丢了,不能参加高考的事,早就在生产队传开了。
有人为她惋惜,有人拍手叫好,更多的人,则是暗暗嘀咕,周小满肯定是怕牛皮吹破了,不敢去参加考试,所以故意这么说呢。
再结合周小满今天面如菜色,他们就想的更多了。
说不得,是被她那个爱吹牛皮的婆婆骂了呢。
啧啧,吹牛虽然不用交国家粮,可也不容易啊。
不管众人心底怎么想,面上却一个个装出关切的样子。
有人问周小满是不是病还没好全,有人问小孩子晚上好不好,有人问今年还杀不杀年猪。
要是换做以前,周小满还真不擅长这样与乡下女人们拉家常。
可自从有了孩子,她融入众人,就感觉一点都不难。
说说孩子,聊聊地里的庄稼,数一数各家的猪鸡等家畜,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原本众人还存着看热闹的心思,见周小满神色自若,不见半点羞愧,顿时也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扔到了九霄云外了。
高考于他们而言太远,还没有邻居家下了几头猪吸引人。
也在晒谷场上晒太阳的罗蓝,看着周小满一副淡定的样子,就看不惯了。
趁着众人歇息的片刻,她故意问:“小满,听说你的准考证是丢了。你今年要奶孩子不参加也好。二姑说,你明年再参加高考。嘿嘿,你不会明年又丢了准考证吧。”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很好笑的事情,捂着嘴咯咯咯笑起来。
要是别的社员,周小满也就当她是放屁了。
罗蓝明知事情的真相,还说这样的话,就是成心恶心人了。
周小满将孩子换了一只手,毫不客气就怼她:“说起来,我的准考证丢了,还跟大嫂有关系。”
社员们不免就好奇起来,有人当场就问为什么。
周小满就道:“就是因为大嫂怀孕了,脾气大,莫名其妙把大牛打了一通,大牛觉得委屈,就要去找亲吗。结果在路上玩水,掉进了水里。刚好我路过,就把他捞上来。我的准考证,也是那个时候丢的。”
周小满这话,信息量就比较大了。
孕妇脾气大?
谁还没怀过孕,怎么就能拿孩子出气。
果然是恶毒的后妈。
把孩子打得离家出走,要去找亲妈,打的肯定是不轻。
后妈无疑了。
大牛怎么着也叫她一声妈,别人救了她的孩子,她不但不知感恩,还奚落人家丢了准考证。
简直就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
在场所有社员,看罗蓝的眼神不免带上了鄙夷。
当初也是她嫌弃公公得了痨病,非要分家。
分了家就算了,还支使娘家闹上婆家来。非要坏了身为大队长的公公的名声。
这罗家的家教,可见一般。
当然,社员们也选择性失忆,自己曾经对余有粮各种嫌弃。
罗蓝原本就是个敏感的性子,此时被大家这么一看,顿时就脸臊得通红。
“你们,你们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又不是我让她去救大牛的。”
有社员再也看不过眼,就道:“卫国媳妇,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人家好心好意救你家大牛,难道还救错了?还是说,你这个当后娘的,巴不得大牛在水里淹死。”
“我没有,”罗蓝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补救道,“我的意思是,救人就不应该贪图别人回报。周小满这是虚伪。”
“你不虚伪,你自己去救大牛?呵,咱们当后娘的,虽然不能一碗水端平,可也没有你这样的。你看看我家大壮,虽然他到现在都不肯喊我一声妈,但摸着我自己的良心说,我从来没有苛待过他。”这也是个二婚的媳妇。
罗蓝被堵得哑口无言。
生产队其他上了年纪的妇人,就轮番上阵教育她。
“卫国媳妇啊,咱做人可不敢这样,要遭天打雷劈的。”
“可不是,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
女人们闲着没事,就喜欢磕牙。此时有机会教训大队长家的媳妇,哪里会嘴软,一个个,只把罗蓝批判得仿佛是藏在人民内部的坏分子。
罗蓝再也坐不住了,扶着腰,狼狈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