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和小皇帝当时都尴尬了。
开始上朝吧,怕龙离公主觉得朝臣不敬,没人敢挑头。
继续等吧,皇帝都在龙椅上坐着了,再等岂不是乱了礼法?
好在龙离公主没忘记今天有早朝会,虽然迟了片刻,最终还是到了场。
左寒稠当时还松了口气,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龙离公主入了正元殿,没等太监开口喊上朝,就语气严厉的来了句:
“子不教,父之过。左寒稠,你给本宫出去站着。”
然后,侍郎左寒稠,就站在了殿外,一直到现在。
左寒稠为官多年,处事圆滑,在朝中算是好好先生的角色,官职不低,背景干净,也没什么盘根错节的派系,算起来是比较亲公主的朝臣。
龙离公主忽然来这么一出,满朝文武都在揣摩龙离公主此举背后的深意。
当然,谁都没揣摩出来个所以然。
左寒稠起初也在琢磨,公主殿下是不是另有用意,用他来敲山震虎什么的。
可最后发现,真的只是让他站了一早上,其他一切照旧,散朝后似乎还把他给忘了。
既然不是另有深意,那就是公主真在罚他。
只是罚站,说明事儿不大。
‘子不教、父之过’,说明事儿出在儿子身上。
左寒稠好几个儿子,次子左云亭最没出息,整日花天酒地附庸风雅,经常闹笑话。
左寒稠思索一圈儿,觉得只能是次子又做了什么蠢事,传到了公主耳朵里。
念及此处,左寒稠脸色微沉,觉得回家得把儿子好好收拾一顿。
凌泉刚到京城,明天就要参选驸马,这种紧要关头,岂能惹事,败坏了凌泉的完美印象怎么办?
白石御道上,群臣逐渐散去。
左寒稠孤零零站在殿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表情越来越尴尬。
好在最后,一名腰悬金鱼袋的老者,从殿内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官吏,遥遥和煦开口:
“寒稠,回去吧,公主方才商议政事太过入神,当是忘了你这茬。”
左寒稠回头看去,来的是当朝宰相李景嗣。
李景嗣官拜相位,是百官之首,又历经三任帝王,资历人脉皆雄厚,某些时候甚至能压公主一头,在大丹朝算是威望最高的朝臣了。
见李景嗣发了话,左寒稠连忙抬手一礼:
“谢过李相,今日当是我那犬子又做了蠢事,让李相见笑了,下官告辞。”
李景嗣年近古稀,须发花白但气色极好,抬手示意后,便目送左寒稠先行离去。
待左寒稠走远后,宰相李景嗣的身旁的一名官吏,才轻声调侃:
“明日长公主选驸马,听说左寒稠也把一个侄子,从千里之外的青合郡叫了过来。哼,想和皇室攀亲戚,也不看看自己身份。”
李景嗣走在前方,方才的笑容转为了平淡:
“左寒稠为人圆滑,公主选驸马,无论选不选得上,他都得表个忠心。烈王和宗氏上书催婚,长公主虽然答应了选驸马,但以我所见,长公主不会太早放权。驸马是公主的身边人,位置很重要,人选可安排好了?”
“李相放心,这次入京的年轻才俊,有近二十人可为李相所用,无论品貌才学,皆为其中佼佼者。驸马之选,必出其中。”
李景嗣缓缓点头,还未言语,另一名出自南方四郡的官吏,倒是蹙眉道:
“昨日下官那外甥入京,下官问其南方四郡入京的人中,可有出类拔萃者。我那外甥,说南方四郡过来三十余人,出身、才学难评高下。但论外貌,青合郡左家的左凌泉,无人能出其右,评价其‘凤目剑眉、明眸皓齿,文能提笔、武可挥锋’,关键人品还不错。这个左凌泉,好像就是左寒稠的侄子。”
李景嗣闻言眉头一皱,不过马上就恢复了正常,摇头道:
“青合郡左家半农半商,世代扎根南方,京城根基浅薄,出类拔萃者就一个三品侍郎。长公主代天子执政,本就阻力重重,挑选驸马是拉拢一方势力的机会,不会以貌取人随便选。再者,你们手底下,又不是没有才貌双绝的人,半国之地的年轻俊才,难不成还比不过一个小小的青合郡?”
周边官吏想想也是,当下也不在多言,跟着李景嗣离开了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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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东侧,龙离公主寝居的福延宫内。
百余宫女噤若寒蝉,待在各自的位置上,偌大宫殿内没有丝毫声响。
贴身宫女冷竹,茫然站在寝殿的雕花木门外,想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却什么都听不到,心里不由更加疑惑。
昨晚公主让她先行回福延宫,冷竹听从吩咐回来后,一直在殿内等待公主折返就寝。
没想到的是,公主回来的时候浑身湿透,头发也乱七八糟,就好像被人不知怜惜的糟蹋过一样。
脸色更是吓人,冷竹陪着公主长大,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瞧见公主,露出那般可怕的表情。
冷竹以为出了岔子,本想询问,公主却一言不发,把门一关就开始砸东西,还说些个什么“无耻、混账……”之类的言语。
这么大火气,冷竹也不敢往枪口上撞,在偏殿凑合了一夜,早上还不敢吵醒公主,直到快上朝了,才撞着胆子敲了敲门。
公主醒来后,少有的没第一时间洗漱赶去正元殿,而是站在书桌后,拿着毛笔酝酿许久,然后眼神凶狠的写了封信,送去了栖凰谷。
站着写信,看起来挺古怪,冷竹多嘴问了句为什么不坐着写,结果就被罚站到了现在。
散朝后,公主还得去御书房帮小皇帝批阅奏折,不能一直待在屋里。
冷竹等了许久后,还是壮着胆子,开口道:
“公主殿下,该去御书房了。”
寝殿内,龙离公主姜怡,身着朝服,站在书架旁,翻着几年未曾看过的功法秘籍,眼中火光若隐若现,脸色时青时红。
姜怡是修行中人,被戒尺打屁股,自是不会受伤。
但修行中人也是人,被打也会疼。
她昨天夜里,被那无耻之徒摁在怀里抽了二十来下,回宫后依旧是火辣辣的,不用想都知道打红了。
姜怡千金之躯,长这么大都没挨过打,而且堂堂垂帘听政的长公主被男人打屁股,心里上的屈辱不予言表,她趴在卧榻上怨气难消,凌晨才勉强睡着。
早上起来,痛处虽然恢复如初,如同剥壳的鸡蛋般白腻丝滑。
但那终身难忘的记忆没法抹去,姜怡到现在都不想坐下,怕又感觉不舒服,回想起那屈辱难堪的场面。
听见冷竹的呼唤,姜怡放下武学秘籍,转身出了宫门,前往御书房。
一路上,穿着华美的姜怡脸色冰冷,杀气几乎写在脸上,吓得冷竹和众宫女保持了将近十步的距离,才敢在后面悄悄跟着。
走了一截后,姜怡忽然停下了脚步。
冷竹连忙停步,小心翼翼询问:
“公主,怎么了?”
姜怡深呼吸,压下心里的羞愤和火气,才开口道:
“明天在起云台选驸马,你过去给本宫安排些事儿,有个人要好好‘照顾’一下……”
姜怡抬手让其他宫女退开,然后凑在冷竹耳边,咬牙切齿,说起了安排。
冷竹侧耳聆听,表情有点疑惑,张了张嘴,看起来是想询问缘由,不过瞧见公主的表情,还是识趣的闭了嘴……
第十章 栖凰谷
离开临河坊,左凌泉在车马行买了匹品相不错的黑马,和当地人打听好方向后,便独自一人往栖凰谷疾驰而去。
栖凰谷距离京城仅有三十里,位于城郊,背靠长青山。
左凌泉沿着笔直大道飞驰,不出半个时辰,便在道路尽头发现了一座小镇。
小镇尾端是一座八角牌坊,上书‘栖凰谷’三字,牌坊后方是十里柳林,遥遥可见其中些许建筑的檐角和视野尽头的山岭。
清晨时分,小镇上人影稀疏,只有些许挖到药材过来兜售的药农。
左凌泉驾马穿过小镇,来到八角牌坊前。
牌坊下站着四个年轻人,当是看守,瞧见左凌泉行来,其中一人上前半步,抬手一礼:
“公子请留步,栖凰谷外人禁入,阁下可有路引文书?”
左凌泉从怀里掏出玉佩,递给对方:“在下左凌泉,青合郡人士,心中向往栖凰谷已久,今日特来拜会,不知兄台可否代为引见?”
为首的年轻人接过牌子,瞧见背面的‘吴’字,又抬眼看了看左凌泉,含笑道:
“原来是你,方才谷里打过招呼,说有人持着牌子过来,直接带你去丹器房见吴师叔,走吧,我带你过去。”
左凌泉见此没有多言,和年轻人一同翻身上马,进入了八角牌坊。
栖凰谷在山岭内部,外围的十里柳林,只是为了隔绝外人,并未住人,更像是一座风景秀美的山水园林。
两人并驾齐驱,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来到横隔大地的山岭脚下。
长青山山脉绵延千里,横跨大丹朝西侧,面前的山岭只是其中一部分,名为栖凰岭。
山岭绵延至此处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地质活动裂开,致使山岭之间出现了一条开口,两侧绝壁如利刃削切而出,依稀能看到深处有一道瀑布落下,在春日阳光的朝霞下泛起一道彩虹,风景绝秀美不胜收。
左凌泉翻身下马,与年轻人徒步进入谷口,眼前景色也豁然开朗——廊台亭榭连忙成片,连峭壁之上都修建了不少凌空的房舍;中间有一座巨型广场,上面能看到数百人晨练的场景;广场周边阁楼、绿植环绕,还能瞧见几只白鹤在上空盘旋,打眼瞧去,还真有几分桃园仙境的味道。
左凌泉初来乍到,对栖凰谷不熟悉,跟着带路的年轻人走兜右转,走了不知多远,来广场侧面的一个小湖旁边。
小湖里种满了荷莲,中间是一个四面悬挂竹帘的学社。
学社中摆着蒲团,几十号人围成一圈盘坐,其中最长者十七八,最幼者五六岁,都是兴致勃勃的听着书案后的一个长者说教:
“……当年,师伯我曾在大燕国临渊城,瞧见一奇女子御风而至,悬与皇城之上,大燕国皇帝亲自出城相迎。那场面,你们这些娃娃不好好修行,一辈子都看不到……”
左凌泉行走间侧耳旁听,他对修行中人的印象,全来自于市井间的说书郎,除开知道北方关外有个大燕王朝外,其他一无所知。
此时到了栖凰谷,听见这些奇人异事,左凌泉自是好奇,开口询问旁边带路的年轻人:
“我自幼在青合郡长大,对大丹朝以外的事儿少有听闻,兄台可否给我讲讲?”
带路的年轻人,年纪不大但为人亲和,听见言语,脚步放慢些许,与左凌泉并肩而行:
“叫我王锐就好。我六岁进栖凰谷,十年间也未曾离开过,对外面也是一知半解,不过,以前也曾听师长说起过。”
左凌泉见此,也放慢脚步,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王锐脸上明显带着憧憬向往之意,稍作回想,才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