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唐纳和格鲁纳达一行闻讯从迷雾村赶到雾城底部时，距离骑士联邦地面最近的这一层街道已经一片狼藉。

数百具残缺不全的矮人尸体倒伏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整条街道都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儿。

近千米下的地面上，同样堆满了尸体，大多数是矮人，少部分是人类。艾略特和恒河城邦的骑士团已经消失无踪。

浑身上下尽是伤痕的艾达鲁亚一边喘着气，一边叙述着战事发展的过程。

“……我们乘电梯上来，赶在了那支先锋军前面，才把他们逼退，艾略特就到了……”

艾达鲁亚的叙述简明扼要、平铺直叙，可是看着眼前的惨状，唐纳仿佛能够亲眼看见当时激烈的景象。

一支实力强悍的先锋军突然在垭口镇外集结，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刺穿了矮人军阵，直击雾城入口，然后徒手攀爬峭壁，随后赶至的矮人军团借着发条电梯，超到这支先锋军之前，近万名矮人战士从上至下抛掷武器，终于重创了那支先锋军。

等到艾略特带领数万骑兵赶到雾城入口时，似乎大势已去。

可这个时候，接近圣阶的力量显示出了超凡的威力。

艾略特顶着如雨般抛掷下来的兵器，爬上了这层街道，然后如冲入羊群的猛虎一般，在几乎已经手无寸铁的矮人军队中肆意杀戮，一时间，被挤到悬崖外失足摔落的矮人比死在他剑下的还要多。

要不是上层街道的侏儒工匠们急中生智，呼喊“格鲁”的名字，假装矮人王正在赶来的话，艾略特说不定会以一人之力，把挤在这层街道的数千名矮人战士杀得片甲不留。

听到这里，矮人王格鲁纳达脸上已经挂着像要吃人的神情，他一言不发，直接朝着悬崖外翻了出去。

在周围的惊呼声中，唐纳探头去看，只见格鲁纳达落到半空，长剑刺进峭壁，四下溅起的火光中，矮壮的身躯稍稍一滞，接着又往下掉去，如此几次之后，终于落在地面。

扬尘四起，轰然落地的响声传到，矮人王的身影已经往北疾驰了数百米。

唐纳突然一阵头晕，赶紧往后退了几步，直到离开悬崖几米处，才站稳脚步。虽然已经来过几次雾城底部，可他对这里的重力难以适应。更重要的是，这里几乎没有任何魔法元素，他刚才靠悬崖那么近，假如失足跌落，可没有办法飞起来。

岩石街面上，放眼望去都是受了伤的矮人战士，辛西娅紧皱着眉头，将视线从这些受伤的战士身上转向唐纳。

“早就跑远了，他追不上的。”辛西娅叹了口气。

唐纳看着远处地面上仍旧疯狂追赶的格鲁纳达，微微摇头：“不追一追，他出不了这口气。”

……

两天后的中午，雾城中部一家由侏儒经营的饭馆里，坐着唐纳、韦斯利、辛西娅和去而复还的矮人王格鲁纳达。

正如辛西娅所料，格鲁纳达没能追上艾略特，恒河城邦的长老会和骑士团也都不知所踪。

“该把格尔留在雾城的！”矮人王死死地捏着拳头，脸上的神情痛苦极了。

一年多前，矮人王亲自驻扎雾城后，他儿子格尔纳达就回了极北之国，一方面是为了加强极北之国的防御力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格尔纳达需要更严酷的环境来锤炼斗气，以期跨过最后一步，进入圣阶。

所以，格鲁纳达现在说这样的话，只是因为自责而已。

这一点，唐纳明白，辛西娅更清楚，但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辛西娅才缓缓开口。

“杰西明知道你在雾城，还把艾略特派来这里，目的再明显不过……”她顿了顿，看了格鲁纳达一眼，才继续说道：“还是老样子，他是要激怒我们。”

“他已经做到了！”格鲁纳达一动不动地盯着空荡荡的桌面，目光冷峻，声音低沉。

气氛有些沉重，韦斯利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级别的会面，矮人王身上引而不发的狂暴力量，难免让他有些坐立不安。他有意无意地瞥了唐纳一眼，可唐纳仍旧紧闭着嘴，不像是准备说话的样子。

“格鲁，你想过没有？艾略特为什么这么简单就把恒河城邦鼓动起来了？你要知道，我们可以守，却不能攻，因为一旦由我们发起进攻，届时我们的敌人就不单单是巨人杰西了……”辛西娅的语气带着隐隐的警告意味。

事实上，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矮人接管恒河城邦的过程算得上温柔，除了限制这个小城邦的军事行动外，对长老会的一切行动都不闻不问，可即使这样，艾略特还是轻而易举地把他们鼓动起来，向驻扎在垭口镇外的矮人军团发起冲锋。

假使极北之国真的向巨人城邦全面宣战，杰西有的是办法，把这场战争打扮成人类和矮人之间的战争，进而把骑士联邦西部数十上百个大小城邦联合起来，一同对付矮人。到时候，极北之国将陷入举目是敌的困境。

千万年来，矮人们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挖掘魔晶，换取粮食，养活自己的同时，也间接养活了骑士联邦的一小半人口。可这样的付出，在骑士联邦的人类看来，已经变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在这个世界同样有效。

矮人王粗糙多毛的手掌抓在木质的桌面上，突然“咔”的一声，一小块桌面被他捏得粉碎。

韦斯利也被他的情绪感染，猛地一拍桌子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辛西娅摇着头叹息，“公平对我们来说太过奢侈了。”

就在这时，唐纳缓缓抬起头来，他没有看着辛西娅，而是对着格鲁纳达道：“等我一年时间，一年后，我们一起给杰西一个教训。”

“唐纳……”辛西娅惊讶地喊了起来：“你不要冲动，我们现在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不是吗？雾城工厂越来越大，发条电池眼看着就能普及开来了，只要再忍耐一些时间，我们就可以造出足够多的收割机，总有一天，粮食就再也不成问题了……”

格鲁纳达抬头看着唐纳，这个满脸胡子的矮人，此刻脸上的肌肉正痛苦地扭曲着，他是在挣扎，数千族人的牺牲让他恨不得马上亲手杀死杰西，可理智却告诉他，辛西娅说的是对的，解决矮人和侏儒族面临数千年粮食困境的曙光就在眼前，一时的冲动可能会毁掉所有的努力。

就连韦斯利也紧皱着眉头。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他问唐纳。

唐纳郑重地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忍得够久了，该是让别人忍一忍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