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极为魁梧的矮人从队伍中间走过来，大声地宣布着什么。加比利亚以为他是在说一些鼓舞士气的话，没有刻意去听，而是垂头拨弄着野草。

在极北之国，流传着无数关于饥饿的故事，加比利亚自己也经历过比眼前更磨人的饥饿，这不算什么。

祖母在世的时候，曾经教过加比利亚如何从野草中找出那些可以充饥的种类。可中土的野草和北方的不一样，被几千只矮人的脚踩得泥泞不堪的土地上，根本找不到记忆中那些长着绒花的小草。

加比利亚正走着神，突然，身边的伙伴们呼啦一声站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加比利亚跟着站起来。

“巡逻的伙计们说，前面不远就是克里夫城，那儿已经打起来了。”有人低声告诉他。

“打起来了？”加比利亚有些糊涂：“谁跟谁打起来了？”

“中土军队和风暴佣兵团。”那人解释。

“中土军队？”加比利亚失声喊了出来：“中土有什么军队能和风暴佣兵团打的？”

加比利亚的疑问非常合理。

在矮人们看来，中土根本不存在一直能和整装的风暴佣兵团抗衡的军队。哪怕把赫尔斯三国所有的军队全都凑在一起，也没有资格和这支骑士大陆西部第二大的佣兵团掰一掰手腕。

但是，这多少给这支强弩之末的矮人军队带来了一些希望。刚才那个矮人军官，就是在说这些。

“有盟军协作，我们就有机会拿下克里夫城！”

没有人知道，这个强壮得令人咋舌的矮人战士，在说这样的话时，自己信不信。也没人有空去纠结这些。因为全军已经开始集结，准备冲阵。

……

很多年以后，当加比利亚向人说起那场战争时，仍旧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那会儿我已经饿得连刀都举不起来了，跑在我前面的家伙腿都是软的，我真担心他倒下来把我也拌个跟头。真的，风暴佣兵团不远了，天空黑压压的像是真的要有一场暴风雨，可我却一直在担心这个，眼睛死死盯着那家伙的腿。”

“阵前先锋开始喊叫的时候，我在想，来吧！趁我还能站着！能杀死一个算一个！但是队伍开始变得越来越拥挤，我想他们大概被吓傻了，不敢冲上去了……”

“我心想我可是见过神罚的，什么场面也吓不倒我。于是我往前挤啊，钻啊，拨开人群冲出去……”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魔法，我是说如果不算上神罚的话……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天呐，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情，诸神怎么会允许凡人拥有这样的力量呢。”

“在那之前，我只见过鸟会飞，从来没想过人也可以做到。几百个穿着白袍子的魔法师飞在天上，朝黑压压一片的骑士方阵里扔魔法，一会儿是风，一会儿是冰，一会儿是火……而那些骑士们居然一动不动。”

“我以为自己看花眼了，风暴佣兵团又不是蠢货佣兵团，看到魔法师飞过来，不会散开吗？你们猜是怎么了？”

加比利亚这样问的时候，听过他这个故事的人，准会大声回答：“他们都睡着了！”

加比利亚会挠着头讪笑，“对啊……他们全睡着了。”思绪回到许多年前亲眼目睹的那场奇怪战役。

四个巨大的骑士方阵前，是几百辆他从没有见过的小车，比雀尾城用来运输粮食的发条货车要小上不少。车后装着样子奇怪的魔法装置。

站在丘陵高处，隔着几公里远，加比利亚也能看清那些魔法装置里，正有什么东西被抛射出来，砸落在骑士方阵里。

那时天空黑沉沉的，辽阔雄壮却又诡异到极点的战争场面，把加比利亚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自己仿佛穿过了时间的通道，回到了三千年前举世之战的现场。

身边每一个矮人都沉默着，沉默到了极点，像是生怕发出一点点声音，就会击碎山谷中的幻境。

加比利亚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里，却发现自己根本无需动手。他难免有一丝庆幸，却又有种难以描述的失落感。

在这一刻之前，加比利亚也曾希望自己的子孙可以过上中土人一样安逸舒适的生活，但他终归是一个矮人，相信拳头的力量远超其他一切。但是，看着几公里外正在发生的一切，他的世界突然像是一面被击碎的镜子一样，砰的一声，崩裂，粉碎。

山下的骑士方阵迅速瓦解，上千名仍能活动的骑士，冲到了距离车队几百米外的地方，在那里，站着一个同样身穿白色袍子的人影，看上去像是个女人。

紧接着，狂烈无匹的暴风从那女人身前的土地里钻了出来，像洪水、像泥石流、像几千名结阵冲锋的骑士一样，从大地上横扫而过，又在几百米外轰然消散。而那些站在这场暴风前的骑士们，全部倒在了像被刚刚用巨梨扒过的大地上。

风暴佣兵团的骑士，死在了真正的风暴面前，加比利亚突然觉得这有些讽刺，但更多的是震惊。

他看得出来，只需几次同样的魔法，就可以把他所在的这支矮人军队，屠杀得干干净净。

那个女魔法师是谁？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飘飞在空中的那些魔法师又是谁？

这些问题的答案并不难回答，她们和那些小车结阵出现，必然是维恩公爵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加比利亚想起了神罚，想到维恩公爵是怎样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骑士大陆西部矗立数千年的巨人城邦，彻底夷为平地的。

“斯派克一定是疯了。”他突然听到有人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加比利亚的脑子一向转得不快，可这一次，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是啊，斯派克一定是疯了。”他轻声附和。

……

新历4年4月26日下午，装备了液氮泵式加强型梦魇炮的七百台轻型拖拉机、六十三台猎犬战车，在边防所山姆团长的带领下和丽莎等三百四十四位白袍法师发动第一次联合作战。

风暴佣兵团团长帕特里奇·加西亚甩兵七万，于克里夫城外结阵迎敌。

然而，这场看似实力悬殊的战争，刚刚开始几分钟，就呈现出令人难以想象的局面。

两个小时后，风暴佣兵团这个名字成为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