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喜欢和欢欢一起睡觉。”
霍霖深没理她,闭着眼睛假寐。
小姑娘不死心,忽然回头,“难道你不喜欢吗?”
“咳,喜欢。”
“那爸爸,以后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睡吗?”
霍霖深突然不说话了,偏过头,静静望着这对母女俩。
清晨温暖的阳光从窗户外射进来,斜斜洒落一地光辉。
“你喜欢欢欢,我也喜欢欢欢。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大小两张越发相似的脸,都入了他眼底。
一个机灵可爱,扑闪扑闪望着他。
一个安睡恬静……
他能感觉到心里仿若悸动一样的情绪升起,最后萦绕在喉旁,痒痒的,缩了下。
开口时,声音沙哑阴沉,像大提琴和着钢琴的乐,“好。”
他说。
“好。”
许欢睁开眼,正对上他的。
四目相对,气氛尴尬。
许欢眼睛里充斥着的情绪,是迷茫和恍惚。
她刚刚,做了一夜噩梦。
梦见了自己死去的母亲,在那几乎扭转了她命运的那天,她连母亲最后一面都不曾见过。
梦见六年前所有来来往往的事,梦见那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婴儿。
梦见渊渊和……霍霖深。
她睁开眼,正对上男人的目光。
像她从未见过的深沉和复杂,像天空中最远的那颗星,只能远远瞧见一道光,瞧见它的神秘,却看不透。
可里头蕴藏的光亮,哪怕隔着几万光年,也能瞧见。
“睡足了?”
许欢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小姑娘此时已经朝她扑过来,许欢没多想就将人抱在了怀里。
“妈妈。”
又香又软的小身子在腻在自己怀里,她干脆将之抱紧,轻嗅着孩子身上传来的清香味。
终于觉得昨晚的恐惧和疲累淡了不少。
“没事么?”
再度听见旁边传来的嗓音,许欢怔了怔,勉强冲他摇头。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突然发现霍霖深看自己的神情有些奇怪。
里头藏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让人觉得越发的,不知其意。
“许欢?”
“我能有什么事,你来的早。他没对我做什么。”许欢敛起视线,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打量了下依旧躺着的霍霖深。
他趟在床上一动不动,因为伤口在腹部,所以连起身也十分困难。
许欢走了过去,没去扶他。而是顺手按下铃,叫医生过来。
这动作落在霍霖深眼里,不知怎么的总让他有些不快。
“扶我起来。”
开口的是霍霖深,他上下打量了许欢一眼,而后朝她伸出手。
许欢怔了怔,却没理会他。
“等医生过来吧。”
余下那条手臂,孤单悬在半空。
而许欢只径直打开房门探出头看了看,瞧着有医生过来,才转身收拾了下自己睡过的床。
“你昨天,为什么会遇上他?”
耳边忽然传来男人沙哑干涩的嗓音,许欢动作略微顿住,“遇上了,就是遇上了。他想杀了我,还能找不着法子?”
霍霖深挑了挑眉,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让他满意,于是干脆刨根问题,眼眸轻轻眯起来。
“许欢,他还在逃。你知道他的危险性,就算没有枪,他想杀一个人,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时间。所以你必须告诉我实情,才能避免……”
“霍先生。”
许欢转身,打断了他的话。
她垂下眼眸,静静瞧着男人的眼镜。红唇微微勾起一个向上的弧度,清浅又自然。
“这毕竟是我的事。我如何见到的吴萧楠,如何被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没有事。虽然你救了我,但我想我还是有权利选择是否告诉你,对么?”
霍霖深抿紧唇,身上的气息骤然沉了下去。
薄唇上的淡淡笑容此时早已不复存在,连眼镜里的情绪,都越发冰冷。
他似要发作。
可过了几秒,眼眸半眯起,瞧见她脖子上的一处伤口。
所有气息尽数收敛。
“好。”
“你不说,我让他们查便是。不过……”
“你的伤口。”男人闷闷开口说了几句,眼眸微微眯起,指着她脖子上的伤口。
不知为何,看那并不深的伤口就该知道并不严重。
可明知如此,他却还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想起这个,许欢下意识朝脖子上摸去。昨晚吴萧楠拿刀抵住她脖子时,她还以为会像被宰杀的家禽一样,脖子上一道血痕,悄无声息地失去生命。
“嘶……”
有点疼。
这个声音自然落在了霍霖深和霍渊渊眼里。
小姑娘眨眨眼,软软的指尖扬了起来,正好落在许欢的颈子上。
“轻轻的,有血。”
她手指又软又轻,碰在伤口那处,竟也没有太多感觉。
紧接着便凑了过去,在许欢脖子上呼了两下。
“这样就不疼了吧!”
霍家小小姐一直认为自己的呼吸是良药,大到见血的伤口,小到情绪低落。只消她轻轻一口气,便药到病除。
许欢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旁的男人默默瞧着这一幕。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侧面窗户射来的阳光落在母子俩身上。
像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说不出的温馨漂亮。
他心里忽然浮现出岁月静好那几个字……
“欢欢,是不是还得找医生呐?”
小姑娘摸了摸,发现还没好,悻悻然坐了回去。
“过来扶我一下。”
霍霖深抬起手,示意许欢扶他起来。
医生正好走了过来,瞧见这一幕便立刻制止,“等等,我检查看看。”
“霍先生还是先在床上躺两天吧。”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红城外科的专科医生。
霍霖深住院,一向是大事。
他紧张兮兮地按着他躺好,“伤口不能碰,也不能胡乱动。裂开可不是好玩的。”
于是霍先生的意见依旧没有人理会,许欢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像没有看见他和医生较劲一般。
直到医生絮絮叨叨又开始说些注意事项,霍霖深才抬手指着许欢,“帮她处理一下。”
“什么?”
“她的脖子。”
医生拿了消毒水,就在病房内替许欢简略处理了下伤口。
小姑娘倒是兴致勃勃瞧着,唯有霍霖深,只能乖乖躺在床上。
直到十几分钟之后,金莹带来了早餐,他总算能被允许半躺着用餐。
许欢对着镜子看了下脖子上的药水痕迹,之后又接了个电话便要离开。
于是和金莹打了招呼之后,径直往外走。
“你去哪?”
男人有些阴沉声音在而后响起。
许欢怔了怔,本不欲理他。
可转念一想,他终究是因为救自己而受伤,便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回去换件衣服,去公司。”
“只去公司?”
霍霖深的脸色顿时又沉下几分,瞧着许欢的神情,也格外幽暗。
“不然呢?”
“拜您所赐,现在梁氏乱七八糟的事一大堆。我再不出现,小夏该找到这里来了。”
霍先生的脸色这下是真的不好看了。
他也顾不上女儿还在旁边,便没个好语气,“你就只记得这些,我还……渊渊还在这,你就这样走了?”
呃……
金莹抱着小丫头在旁边,祖孙俩面面相觑。
心想,这分明就是死缠烂打了啊。
只可惜,技术太差。
果然下一刻。
许欢陡然转过身去,面上堆满了笑,“渊渊,妈妈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晚点过来好不好?”
“好呀。”
许欢于是点头,面上笑容立刻敛起,“这样我可以走了吧?”
她说完,作势便要离开。
霍先生的一张脸,这下整个变得铁青。
他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双手也是一下紧握,一下又放松。
到最终,也只不冷不热说了句,“小楠还没抓到,你小心点。”
“知道了。”
许欢没再给霍霖深再开口的机会,一脚踏出病房门,而后将之关紧。
病床上的人瞪圆了眼睛,线条分明的下颌绷紧成一条直线,连双手也拽紧了被子。
可许欢已经走远了。
他兀自生气,耳边却只是金莹略带哀伤的声音,“虽然你是我儿子,可我不得不说……”
“儿子啊,你追女人的技巧太差了!”
小姑娘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
她捂着脸蛋“咯咯”笑着,没给霍霖深留面子。
金莹替他准备好早餐,干脆坐在一旁,苦口婆心,“你也知道许欢这几年受了苦,对你、对我,抵触大了些。”
“所以你现在与她相处还总冷冰冰的,是不是还想跟她吵一架?”
“没有。”
他如今哪里还敢往跟许欢较劲,只费尽了心机,希望她对自己态度好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