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散着的发落在一畔,被她别了些许在耳后,其余被灯光照射后留下的阴影,便遮住了小半张脸。正好露了半张最干净迷人的侧脸。
莹白如玉,软玉温香。
他脑海里约莫只就剩下这几个字了,一下子像连心神都被迷住了般,怎么也移不开眼。
许欢叹了叹,有些诧异,“怎么?你这模样,会让我怀疑爷爷是不是……”
“放心,他没事。”
霍霖深低声解释,一只手从旁边探出,十分自然地就握住了她的,“等天亮之后,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
可此时在霍霖深看来,无论是这张脸抑或是那诱惑至极的身段,还是她脱口而出时带着刚醒时声调的音,都像缠绕在他心上的丝,百转千回,无论怎么努力也解不开。
于是在倦意席卷自己之前,终于顺了自己心意,手一拉,让她跌在自己怀里。
“你干嘛,放开我……”
许欢只当他起了别的心思,当即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可偏偏动作还不敢太大,生怕吵醒了晚睡的霍渊渊。
小姑娘本就害怕,明天又还得去学校。她可不想因此耽误了她睡眠。
然而挣扎了一小会之后,许欢终于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
把她禁锢在怀里的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
“霍霖深,你再不放开我,我就……”
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完,许欢起身的时候,终于瞧见了那张脸。
她原本以为,该是带着戏谑和无赖的模样。
却不料抬起头一看,却只瞧见两片浓密的睫毛,正覆在眼睑上。
灯光洒落,在细微处投落淡淡阴影,照得那刚毅的线条也变得和缓了许多。
男人呼吸平稳,已然陷入沉睡。
许欢终于能从他怀里起身,变成半靠在他身上的姿势。而不曾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便怎么也忍不住了,便朝他脸而去。
落在两片浓眉之间。
他哪怕睡着了,眉宇都还紧紧皱着。也不知心里究竟藏了多少她不曾探知的秘密。
天色大亮。
最先醒过来的却是霍渊渊,两米宽的床,她一个人便占了一半。软绵绵的手四下摸了摸,只碰着了冰冷的床。
她心里骤然泛起一阵恐惧,便立刻睁开眼坐了起来。
入眼里,并未有昨夜和自己一块入睡的许欢,反而是一道厚实的肩膀和背脊。
“爸爸?”
她爬过去,终于也瞧见了扒在一旁的许欢。
这声轻唤,终于也惊醒了霍霖深。
男人四下扫了一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嘘”的手势,让小姑娘乖乖坐好,“出去洗簌,吃完饭之后让文叔送你去学校。”
“妈妈呢?”
她指了指还在安睡的许欢。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一向冷硬的目光忽然就变得柔和起来,“做好你自己的事。”
“好吧。”
小姑娘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下,慢吞吞朝自己的小房间走去。
路遇吴子川,还哭诉了自己一大早的可怜遭遇。
外边李姐已经将早餐都做好,连同将要带去医院的饭盒全都打包妥当。
许欢从房间里出来,连衣裳都还凌乱着,便正对上李姐若有所思的目光。
“太太……”
到这时,许欢才发觉李姐这两日竟一直对自己用着这个称呼。
“还是叫我许欢吧,这称呼总归是名不副实。”
“哎,早晚都一样的。您待会要去医院吧?夫人刚刚来电话吩咐了,请你顺便将这些一块带过去。”
许欢瞧着,约莫是老爷子需要的一些东西,便接了过去。
李姐噌噌噌往楼上走,许欢想了想还是开口,“他还在睡,晚些再打扫吧。”
“是……”
顾不上李姐心里会怎么想,许欢换了衣服便往医院去。
金莹守了整夜也是倦极,面色苍白不说,连站起来的时候,都还踉跄了下。
她瞧见许欢过来,也没有多余的话,只交代了几句医嘱,“我知道怎么也不该要求你过来,但老爷子心里总还中意。医生护士虽然在旁边,可总比不上自家人不是……”
“许欢你担待下,等老爷子醒了陪他说说话再走。”
许欢连忙应着,“这些不用您说我也会去做的。老爷子待我恩重如山,他生病的时候,我自然也该为他做些什么。”
“行,你能这么想是最好。”金莹见状,到嘴边的劝说也尽数吞了回去。
她只用力握紧许欢的手,就一遍又一遍地道谢,“总之,还是谢谢你。”
谢谢?
许欢站在床边,瞧着还未醒过来的老人。
她对金莹倒没有多深的感情,反而是老爷子,一路照拂着她,从未变过。
于是瞧着那张苍老的面庞,轻声说道,“爷爷您可要赶紧好起来,我啊,真希望您能长命百岁,到时候,定然什么都依您。”
“那现在呢?依我不?”
老人沙哑的嗓音,一下子将许欢的神智拉回。
她惊喜地瞪大了眼,没有任何犹豫就点了头。
“您可醒了。”
医生正好巡房经过,听见许欢的声音,俩忙走进来,“老爷子,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许欢连忙让开位置,医生便靠近替老爷子检查了一遍,“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呕吐之类的感觉?”
“没有,我都挺好的。”
医生拧起眉,在纸上写写画画,“不是我说啊,您这身子骨如今可真禁不起折腾了。本就没多长时间,再出点其他问题,时间可就更少啊。”
“我知道,所以趁着剩下不多的时间,都一天当两天用呢。”
老人笑了笑,嘴唇干涩。
护士给他喂了一点点水,才让他舒服了些。
“您能想通是最好,你们家这几个。小的刚治疗结束没多久,老的又进来了。不过您这病比霖深当时的,要严重更多。”
许欢心里说不出的闷,她忍不住插了嘴,“卓医生,爷爷是高血压,霍霖深当时也不过是感冒发烧而已,调理好都不碍事吧?”
“感冒发烧?”
医生已四十好几,听见这话却露出一副孩子气的表情,“老爷子这病,唉!但是就霖深那会,可也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他是被人注射了新型毒品,破坏免疫力之后导致的高烧不退。连续治疗了四个疗程才算结束,哪一次不是痛不欲生。啧啧。”
“至于老爷子这……”
总算又提到他身上,老人咧开嘴嘿嘿一笑,朝他努努嘴,“卓医生,你们先出去成不,我跟我孙媳妇说说话。”
“行,等我查房之后再来看您。”
许欢睁大眼睛瞧着一群人走远,这才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呆呆望着某一处。
她开始去想卓医生的话,想那话里是否提到了自己曾忽视过的某些东西。
猛地闪过某样东西,她想起了曾在医院里见过霍霖深苍白无力。
曾在长溪渊酒店里,见到他半夜疼痛难忍。
而这一切,他讳莫如深。
于是甚至没有半点犹豫,就朝外追了出去。
许欢终于在医生进下一间病房前将人拦住,“卓医生,您刚刚说霍霖深上回是因为什么住院?”
“高烧不退啊。”
“不是,更深层的原因。”
卓医生这才明白不过,“哦”了长长的一声,“毒品,剂量不多,但药性霸道。一开始也不知道,当成普通毒品处理了,后来他一个小感冒差点演变成肺炎,才终于让我发现端倪。”
“那药里厉害啊,成份也复杂。整个院里的专家聚在一块研究也没结果,后来还是联合国外的专家们一起……”
许欢讷讷地坐在那,许久说不出话来。
她这才想起你一日,他曾在樊耀云手下救了自己。
这么久以来,却从不曾听他提及过。
一时间心里猛地抽了下,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在上头。
她一下子失了神……
“许欢?”
病房里传来老爷子的声音。
许欢没有多想,应声便返回。
护士已然帮老爷子拔掉针,仔细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终于肯放心离开,“怎么这副表情,放心哦,爷爷没什么事。”
许欢笑了笑,却总心绪不宁的。
她迟疑了下,忆起卓医生和老人之间的对话。
“我看您这病也就修养个三五天就差不多了吧。渊渊最近还总嚷着想去夏威夷,等您好了之后我们一块过去可好?”
“夏威夷?”
老人“咯咯”笑了起来,目光越过许欢,落在窗外日光上。
那张已然苍老的面容上,被洒落淡淡金光。
人虽迟暮,心却依旧。
此时的他,似扔是当年那一手护着娇妻,撑起整个霍家的人。
红城的霍家老爷子,永远都是一个传奇。
许欢鼻尖不知怎么一酸,心里倏地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强烈到快要让她克制不住开口。
可忽然间,一片云经过,遮住些许阳光。
老爷子立刻将视线收了回来,轻声说道。
“许欢呐,爷爷快死了。”
大概不会有人,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将“我快死了”这几个字说出口,尤其是还用一张带着笑,无辜又无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