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回头,便瞧见了那坐在轮椅上的吴萧楠。
后者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模样仍旧虚弱。
“怎么回事?他醒了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还把病人带到这种地方?”
“这……”
他没有办法解释清楚。
而曹庆见情况不对,早就溜了。
陈云姗好似没有听见周围的争吵,径直将轮椅往前推。
“伯父,证人我已经带到了。他可以证明事故发生时,究竟是谁杀害了秦绍。”
正前方,霍霖深双手骤然握紧。
黑眸扫过在场几人,最后停留在吴萧楠身上,“怎么,污蔑不成,要让绑架犯要做证言?”
“有何不可?”
霍启正冷笑,“这场事故本就不简单,你们指证吴萧楠是绑架犯,我对此不做辩解。但他当时既然在现场,他的证词应该有可信度吧。”
“吴萧楠,请你告诉这边的警察大哥,当时撞死秦绍的人,究竟是谁?”
他张张嘴,视线旁落到陈云姗身上,一如她所言地说出了许欢的名字。
霍启正显然有所不满,只是那一秒的狠厉眼神之后,又将一切情绪收妥,反而俯身紧紧盯着他,“你确定是许欢,而不是其他人?”
“要知道许欢的伤势可比你更要严重,试问一个试图杀死秦绍的人,怎么会故意让自己也变成这样。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他起身,在陈云姗耳边低低喃语,“让他指认霍霖深,否则……”
“总之,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吴萧楠已经十分虚弱,他刚刚一直觉得自己很有精神,而此时竟然疲惫到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于是努力握紧陈云姗的手,费尽了全身力气开口,“云姗姐姐……我好累啊。”
“别怕,说完就可以去休息了。你再告诉他们,害你重伤,害死秦绍的人,到底是哪一个?”
吴萧楠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满脸阴沉的霍启正。
他摇摇头,再也笑不出来。
心里头所有的期盼和渴望,在这一刻都渐渐消逝。
他已经疲惫到快要睁不开眼睛,每一次开口都像夺去了他许多生气。
最终也只能刘留下几个短短的字眼——“就是他啊,是他们俩中的一个……”
下一刻,他的头突然垂落下来,像失去了所有支撑,直接搭靠在身侧。
他眼睛里始终萦绕着不舍,许久未曾闭紧。像是为了留住视野里最后一抹容颜。
唯有他自己知道,究竟有多舍不得。
“怎么回事?”
金医生在这里,从吴萧楠出现在这里他就觉得不对,如今远远地瞧着更感觉到他的虚弱。
而在见到吴萧楠突然低下头之后,便猛地瞪大眼睛,立刻冲了过来。
他将手指覆上他颈项那处,而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凝重。
“送到手术室急救,快!”
没等任何人回应,金医生也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便已经主动推着轮椅往某个方向走。
好在迅速有人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不过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
陈云姗站在原地,眼眶有些发红,她从头至尾都没有阻拦,只是如今指尖上原本能碰触到的身躯早已消失,那仅剩下的温暖,也渐渐离开身体。
这世上或许曾有许多人爱过她,可终究连最后一个,都被她亲手送走。
她望着被送远的人,心里头闷疼闷疼的,像是被人生生挖开了一样。
许久,陈云姗眼眶发红,低下头时候,垂落的发将眼里所有情绪都遮掩住,最终,只隐约有一滴泪掉落在地。
“啪嗒”一声,她笑了下,再扬起眼时,已经没有任何怜悯的情绪在。
余下的只是冷漠。
“你们都听见了吧?证言就在这里,杀死我儿子的人就是霍霖深,还不快把他抓起来?”
身边,秦园园依旧吵嚷着,不肯罢休。
“夫人,您怎么确定是霍霖深还是许欢?刚刚他可没有说清楚。不如等急救结束,吴萧楠醒来之后再行询问。”
“你……”
秦园园气急败坏,对身后的律师说了几句话。
那人便立刻将准备好的资料递了过去,“根据我们获得的资料和尸体上遗留的痕迹来看,秦少死于他杀无疑。虽然不知贵方为何花费了这么长时间仍旧没有抓住凶手,但我方提供的资料上却明明白白显示,凶手定然是当时在场人员中的一个。”
“现在加上吴萧楠的证词,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凶手定然是许欢和霍霖深之中的一个!”
律师说话时,语气斩钉截铁。
金莹愣了下,踉跄了两步。
小姑娘从远处探出头来,瞧了瞧刚转出重症病房的许欢,又瞧了瞧不远处仍旧对峙在一起的两方。
她叹了一口气,可难受了。
“妈妈……又有坏人来打扰你了。”
说话的时候,小姑娘实在没有用心,因此并未发现许欢的手指已经动了动。
她可怜兮兮地叹了一口气,望着许欢日渐消瘦的脸颊,心疼到了极点。
而此时,就在外边走廊上,律师的声音清晰明朗,直直窜入人耳膜!
“霍霖深先生,霍太太重伤未愈,至今未曾苏醒。我想警方也不便进行询问。但您无论如何都该配合调查才是。”
“且不说您是嫌疑人,单单您在现场这一条件,就该到警察局去。”
律师咄咄逼人,哪怕警察仍旧在旁边,哪怕对方什么也没说。
他依旧温文儒雅地笑着,面无表情瞧着霍霖深,“您一直不回答,难不成是变相承认了?”
周围骤然变得寂静!
霍霖深面无表情扬起眼,直直盯着他。
周律师瑟缩了下,却仍旧保持着镇定。
“你莫不是无言以对?”
霍霖深笑了下,正待开口。
可下一刻,却有一道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周律师!不知道哪条法律规定我的当事人没有沉默的权利。你似乎认定我的当事人有罪,因此连他的沉默都当作了默认?”
一道瘦削的身影出现在几人身后,几步靠近霍霖深,正面对着那咄咄逼人的律师。
“周律师二十年的经验,总不至于忘记了沉默就是默认这类的话,是本行大忌?”
单单听声音,便能辨出来人。
梁琛推了推镜框,径直走到前方来,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下,满意地看着对方语塞的模样。
他便缓缓回头,视线和霍霖深相对,“看来我来的很是时候。”
梁琛身边还跟了一个女孩,只是此时依旧乖巧地站在他身边。
霍霖深垂眸看了她一眼,浓眉微蹙,“这又是谁?”
“我的妻子。”
这个称呼,他似乎还不太习惯。
霍霖深挑眉,若有所思,只仍旧礼貌地与女孩点头打过招呼,只不曾交谈。
而梁琛到此时,一直面上的温和笑容也不曾褪去过。便就将女孩拉到身侧,握紧了她的手,“唐安晴,以后请称呼她梁太太。”
女孩脸红了下,似有些羞窘。
而霍霖深却只挑眉打量了她一眼,一个淡淡的“嗯”字,便当是说过话了。
他示意梁琛看向前方,“你和他认识?”
“是啊,老熟人了。也没几年世家,但我们俩一共在法庭上遇见九次。加上这回,就十次了。”
“赢了么?”
梁琛轻笑,看着周律师,轻扯开唇角,“赢了八次。”
“还有一回庭下和解。”
周律师脸色骤然沉下,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人看了格外好笑。
然而霍霖深此时是笑不出来的。
他垂下眼眸,黑色瞳孔扫过在场的人,最后停留在霍启正身上。
“我太太还没有醒,你们要我配合调查,可以。晚些时候我自会去警察局走一趟,至于其他的事,就不需要你们操心了。”
他转身朝病房里走。
许欢刚从重症病房里出来,他甚至还没有去看过她。
此时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思绪,压紧了心脏那处,让他再没有能思考的能力,只一个劲催促着他朝病房里走去。
梁琛拦住了几人,将名片递过去,“周律师,我就不需要给你递名片了吧。我想你应该记得,像这类刑事案件,尤其是霍先生的身份,是需要上头开证明的。”
“您身边这位只是事故调查的负责人,可不是刑侦案件的警察。如果真的需要我的当事人配合,请回去办好手续再来。”
“慢走,不送。”
他说完,默默朝几人颔首,礼貌做到了极致。
回头追上霍霖深时,他已经到了病房外。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秦绍的尸体没有处理干净,你早该预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你或者许欢,他们迟早要一个人出来认罪。”
男人的手指已经握住了病房的门,修长的指尖在上头轻轻敲击了下,而后又收了回去。
他拧起眉宇,声音低沉沙哑,“吴萧楠不该这么快醒来,有了他的证词,这趟调查是跑不掉了。如果……”
“如果事不可为,我会承认过失伤人。这件事,就停在这里。”
梁琛摇了摇头,面色格外凝重。
他透过门上的窗户朝里头看了看,只瞧见那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