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清楚,只是不知为何。
许欢的那颗心,终究又悬了起来。
红城某处大楼内,四处都是被封闭了的落地窗。
窗帘拉下,没有给外界窥视的机会。
这里坐的人,大多有些年纪了。
“启正,你能回来,对我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有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启了这段对话。
那带着沧桑和一丝兴奋的语调,像将他们这些年被时间消磨掉的斗志,都燃烧了起来。
“这几年霍霖深为了掌权,都快要把我们的实力削弱完了。原本想着再这么下去,不出五年,我们除了手里头那丁点股份之外,其他大概什么都不会剩下。”
“就是,怎么说我们也是在霍氏建立之初就进来的人,老爷子在世时还好。他处处还顾忌着些,现在老爷子也不在了,我都不敢去想他之后会怎么对我们。”
那五六人凑在一起,除了抱怨之外,便只剩下大把的苦水。
霍启正始终一言不发。
他眯着眼,只缓缓喝着手里的咖啡。那交叠在沙发上的双腿,仍旧漫不经心。
直到有人小心翼翼看向他,“启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想法?”
霍启正将左脚和右脚互换,调整了下姿势。却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好似咖啡杯上的纹路,有多么吸引人……
有人已经急不可耐。
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要慢慢磨……
“霍霖深现在在接受调查,只要证据足够,他使什么法子都出不来。既然死了个人,怎么说也得判个好几年吧。”
霍启正于是挑了挑眉,等了很久之后才总算点头,“用不了几年,对我来说需要的时间不多。”
“只要他不在,霍氏迟早会落到我手里。你说对霍氏有想法的人多吧,可偏偏从来没有人成功过,毕竟是霍氏啊。老爷子专权那么多年,霍霖深也算年轻有为,谁又能真的成功呢……”
他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但我不一样。毕竟、我可是他的父亲啊!”
周围几人原本垂下的脸,立刻抬了起来。
那苍老的眼眸里,也渐渐散发出光彩。
“是是是,还是启正想得周到。我们这群人若是有擅权的心思,还不得被群起而攻之啊。可启正不一样,说来说去,这霍氏原本就该是你的。”
“要不是当初老爷子心狠,现在也还轮不到他一个小辈来发号施令,若是当年一直由启正你看管着,恐怕霍氏还不止今天的规模!”
闻言,霍启正神色僵了僵,可终究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垂下眼眸,手指将咖啡杯握得很紧。
重新掌握霍氏大权,是他多年来的夙愿。
而如今霍霖深久未露面,杀人的谣言又愈演愈烈。
一切,都如同他计划的一样。
于是将杯子往几人面前推过去,“很快霍霖深的案子就会进入到司法阶段,到时候我们不必多花其他的心思。只需要专注在霍氏。几位都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霍氏可是红城第一的集团。掌权人长期不在职可说不过去。单单这个条件,就足够我们要求重新召开股东大会,另选负责人。”
“至于他手里的股权……据我所知,恐怕如今真的不在他手里。”
许欢一直在医院修养。
九月到了,小姑娘和子川都要开学。
她却仍旧坐在轮椅上,哪里也去不得。
小姑娘是犹顾柳和陆良明送去学校的,这段时间,经过陆良明的不懈努力,小姑娘终于答应认他做干爹。
于是每天都有热情似火的干爹到校门口接送,只是仍旧常常往医院跑。
九月下旬。
许欢照例在下午的时候做复健。
一个多月过去,她身上的外伤都好得差不多,唯独骨折的地方,仍需长期调养。
金医生安排了专业的人来负责她的复健,因此手臂的骨折倒比寻常人好得快些。
“妈妈,你今天能走路了吗?”
小姑娘冲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医生的帮助下,努力将受伤的腿抬起。
“还不能,不过很快会可以的。你的妈妈很努力。”
医生夸了她两句,小姑娘别咧开唇笑得没边了,“谢谢叔叔,等妈妈好起来,渊渊请你吃好吃的哦。”
“那我得更努力,尽快让你妈妈好起来才是。”
“霍太太,今天差不多了。我先出去,你和小朋友待会吧。”
“好的。”
母女俩连脸上溢出的笑容都一模一样。
小姑娘如今最粘许欢,每天放学就往医院跑,片刻不愿错过与她相处的时间。
她径直蹲在许欢身边,仰起头瞧着她,“明天是周末,我们一块去看爸爸好不好?”
“爸爸很想念你……”
霍渊渊没有顾及到许欢的心思,径直说了下去,“上周末和奶奶过去的时候,他虽说没有说,可渊渊看得出来,他很想念你的。”
“妈妈,医生叔叔不是说你可以暂时离开医院了么?那明天、就和渊渊一块去好不好?”
许欢低下头,捏了捏那软嫩的脸蛋,轻点头。
她原本便也那样想,只是之前身体一直行动不便,医生又严令禁止她离开医院,这才打消了念头。
如今小姑娘提起,她其实喜不自胜。
霍霖深一直在拘留当中,还未正式起诉之前,他被独自关押在某处。
过来接母女俩的人是陆良天,开了一辆法拉利最新款的跑车,车身是一片红漆,格外惹人注目。尤其是站在车子旁边的男人,身形笔挺,模样又格外讨喜时。
小姑娘冲他挥挥手,“陆二叔!”
“嘿,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把‘二’字去掉。”
“不要!”
霍渊渊也是有自己的坚持的,虽然陆叔叔成了她干爹,可二叔就是二叔。
她朝他吐了吐舌头,“谁让你出生得晚呢。”
“你别跟她计较,这丫头最近没人管。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许欢抱以歉意,在他和护士的帮助下,终于上了车。
车内除了陆良天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介绍过之后,许欢才知道那是霍霖深的律师。
“可,我哥呢?霖深的案子,应该是他负责的啊。”
那人轻点头,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见许欢问到自己,立刻有问必答。
“原本是这样的,但梁律师最近另有要事在忙。便暂时委托于我。您放心,该交代的事宜他都交代过。到出庭的时候他仍是会出面的。”
“那就好。”
许欢原本不愿提及这些,可如今律师既在场,她便忍不住多问了句,“过几天开庭,胜算能有多少?”
“胜算?”陆良天龇牙笑了笑,“杀人了的案子,哪有什么胜算。”
许欢咬紧了唇,心里一下子变得闷闷的。
她深吸一口气,再度抬起头,“那,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争取按轻量刑吧。”
律师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
许欢透过后视镜,瞧见了对方脸上的凝重。
一下子,便连同她自己那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默默望着窗外,十指却在不自觉中紧紧握住。
霍霖深已经许久未曾露面。
两人好像很久很久未曾见到过彼此。
许欢隔着远远铁窗和警卫,远远瞧见他的时候,眼眶不知怎么的,突然变得酸涩起来。那一瞬间,似乎在里头有某些东西就要抑制不住,眼看着要掉落下来。
而男人此时已经朝她走了过来,身形似是变瘦了些,而粗砺的指腹在她发觉自己哭泣之前,就已经落在眼下。
他轻叹,“怎么见着我就哭?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允你过来。”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他的声音沙哑,却仍旧干净。
陆良天放了话,不许人打扰。
男人有些庆幸,这样就没人看见他此刻的窘迫。
那搁在她面上的手指,在许欢扬起目光的时候,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最终只能缓缓落下……
“会判刑么?”
还没等他的手落在身侧,便已经被人紧紧抓住。
许欢未曾受伤的那只手,如今总算痊愈。
她那样用力地拽着他,生怕失去,“是你说一切都交给你的,你说我不懂信任你,我可以学着相信。”
“所以霍霖深,你告诉我,会判刑么?”
他凝着她,一下子没答上话。
浓眉原本斜斜挑起,此刻竟蹙成了深深的一道沟壑。那些在心里盘旋许久的字词,到将要溜出嘴边的时候,都只化作短短的几个字,“不会。”
许欢眼睛眨了下,终于露出笑脸。
她扬手擦了擦眼角,不知自己近来为何会变得那样脆弱。
人终究都是害怕失去的。
于是小心翼翼地靠着他,一字一句斟酌着,“你说不会,我就信。只要这次你好好的,以后不管说什么,我都信。”
“上次你问我,想和你好好过下去,是假的么?”
“我现在告诉你,不是。”
她扯开唇角,已然精心打扮过的面容那样迷人。连眼尾处都带着魅力,“第一回嫁给你,是我强求的。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怨。可第二次嫁给你,你也心甘情愿,只要你不放开我,我到死也会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