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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很凶(太莽) 第154节

窗外天色微亮,雨势小了几分,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左凌泉睁开双眼,看向旁边的姜怡。

姜怡在旁边端坐,腿上平放着宝剑红娘子,表情还算平静,但双目中充满血丝;瞧见左凌泉炼气结束后,再也扛不住,倒头就躺在了被褥上,闭着双眸松了口气:

“可算完了,差点把本宫熬死,我睡会儿……”

轻言细语尚未说完,就听不清了。

左凌泉有点心疼,起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脱去姜怡的靴子,把笔直修长的双腿挪到了床铺上,用薄被盖好后,又在姜怡额头上亲了下。

姜怡似乎不太喜欢被亲,翻了个身,用被褥把脑袋也蒙了起来。

左凌泉摇头一叹,转身来到窗前,先是检查贴在门窗上的几张预警符箓,确定没有被触动后,才打开窗户,把在外面风吹雨打一夜,淋成小鸡仔的团子捧了进来。

“叽叽~”

团子浑身白毛毛贴在身上,小了一整圈儿,委屈吧啦咕咕叽叽,喂了两粒鸟食,才安静下来。

外面还是阴沉沉的天气,镇子上有些许南来北往的行人。

左凌泉用毛巾擦着团子,站在窗口打量镇子外的山水,寻找调查的方向,看了许久未曾看出门道,反倒是发现前夜瞧见的江湖人,从镇子另一头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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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是一场雨。

从白云之间凝聚,直至砸入黑土,中间那短暂的一瞬,就是江湖人风雨飘摇的一生。

有的人是夏日暴雨,随狂风掀起惊涛骇浪;有的人是绵稠春雨,随轻风润物于无声。

但无论是哪种雨,最终归宿都是和污浊不堪的烂泥融为一体,想跳出这个宿命,只有成为苍云之上的仙人。

宋驰和大多数人一样,没能跳出去。

雨幕淅淅沥沥搭在伞面上,已入花甲之年的宋驰,带着两个徒弟,走过来了不知多少回的青泉镇。

小镇房舍老旧、规模不大,只能算个小地方,但放在方圆千里的泽州江湖,却很出名。

因为这里在碧潭山庄下面。

宋驰刚入江湖时,来的就是青泉镇,碧潭山庄还没如今这么大的名声,是他踢的第一个山门。

从那之后,宋驰靠着一双老拳,打了三十年,从一介武夫,打成了泽州江湖的第一人。

本以为此生功成名就,可以放下江湖事,去看看山上人的拳头有几斤几两。

但没想到的是,他也没能逃过‘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宿命。

当年被他两拳打趴下的碧潭山庄庄主,儿子青出于蓝,在他金盆洗手的宴会上,为父报仇,打烂了他往日三十年名声。

那拳头真狠,一拳出手,就好似用皮肉包着铁块砸在人身上,看不清,也接不住。

宋驰练拳一辈子,不信人的拳头能那么快,也不信自己的拳会输。所以他留在了江湖,想把丢掉的东西打回来。

可惜,一年一次,打了十年,无一例外全败。

宋驰也从一代江湖枭雄,打成了昨日黄花;把碧潭山庄,打成了威震千里的江湖豪门。

去年再败后,宋驰依旧相信自己的拳头,但也知道再无可能拿回曾经的名声——他已经六十岁,无论如何苦练,拳头都没法再快半分;而碧潭山庄的唐鸿,好像没有止境,一年比一年强,强得不讲道理,强得让人难以企及。

人可以不服输,但不能不服老,所以宋驰这次放下了身份,过来给当年打趴下的唐老庄主贺寿来了。

这也算是他真正的金盆洗手,从今往后,江湖上再无‘撼神拳宋驰’,只余下一个独钓寒江雪的老叟,直至和黑土融为一体的那天,接受一个江湖人该有的宿命。

但江湖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事情永远不会向你预想的方向发展。

宋驰怀着缅怀过往的心情,撑着伞最后一次走过青泉镇,却在一间客栈的窗口,瞧见了一双眼睛。

那眼睛锐利、自信、锋芒毕露,却又让人产生感觉不到半分不适。

就好似碗里的烈酒,喝下去烧得嗓子疼、辛辣直冲天灵盖,但远望去,偏偏就和一碗白水没区别,透着滋润万物的平易近人。

宋驰抬眼看去——那个容貌俊朗的年轻人,他前晚上见过,此时才发现,是个挺有味道的年轻人。

宋驰在街上顿住脚步,抬起油纸伞,开口道:

“少侠看起来面生,也去碧潭山庄凑热闹?”

左凌泉站在窗口擦着团子,含笑道:

“宋前辈客气了。在下左冷馋,京城人士,游历江湖走到这里,是想去看看。”

宋驰轻轻抬手,让两个徒弟先走,转身来到旁边的茶摊坐下:

“名字倒是挺有意思。去碧潭山庄要请柬,你请老夫喝碗酒,我带你进去凑个热闹。”

左凌泉前天晚上在客栈,注意了几个江湖人一晚上,确认下方的老者只是萍水相逢的寻常江湖人,他搭讪,自是想找个见多识广的当地人,了解周边情况。老者明显是他要找的那种人。

左凌泉把团子放在窗台上,飞身从客栈的二楼跃出,身形随雨幕而下,平稳落地时,撑开了油纸伞,没在街面带起半点风波;连站在门口打量远处的店小二,都未曾察觉旁边落下来了个人。

宋驰眼前微亮:“上次还以为左少侠是个金玉其外的江湖浪荡子,看走眼了。”

“小二,取壶酒,最好的。”

“好嘞。

左凌泉撑着伞来到街对面的茶肆,与老者对坐:

“我倒是没看走眼,宋老这双拳头,恐怕打过不少江湖豪侠。”

宋驰双手骨节粗大,指头上老茧已经被磨得光亮,哪怕是随意拿着茶碗,也能瞧出一双老拳的斤两。

宋驰摆开两个茶碗,笑问道:

“左少侠莫非想拜师?”

左凌泉接过店小二丢来的酒壶,抬手倒酒,摇头道:

“宋老怕是教不了。”

宋驰扶着茶碗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去。

哗哗哗——

自酒壶倒出的清亮酒液,定格在酒壶与酒碗之间,若非落入碗中发出响声,证明酒液在流动,很容易让人误认为酒液凝固在了半空。

这手稳得可怕。

宋驰微微点头,又摇头一笑:

“山外青山楼外楼,这世上确实有老夫教不了的人,不过你说这句话,有点太狂了。”

左凌泉没想到这老头这么狂,不信道:

“是吗?”

宋驰抬手接过酒坛,给左凌泉斟酒。

哗啦啦——

酒液同样凝固在半空,看不到丝毫晃动。

左凌泉目露意外——出门游历这么久,仙家高人见多了,江湖上能和他同台竞技的高手,倒真是头一次遇上。

江湖人和修行中人的区别,在于‘炼气法门’。

江湖人多半幼年没有师长指导,错过了修炼的最佳时间,之后凭感觉自己练,就算练出真气,境界也不会超过炼气六重。

在六重以下,修行中人和江湖人其实很难区分,但六重以上,彼此差距就无限扩大了。

换而言之,修行中人的起点,就是世俗武人的终点。

但世上总有几个身怀大毅力的武人,能再往前多走几步;就比如左凌泉,能在没有真气傍身的情况,把剑练到半步灵谷的吴清婉都看不清。而面前这个老者,和他相比,也就年纪太大了,世俗武学的造诣,恐怕不弱半分。

左凌泉接过酒碗,疑惑道:

“放在江湖上,宋老的身手已经登峰造极,怎么可能有人教不了?”

宋驰对于这句认可的话语,轻轻笑了下:

“老夫以前也这么想,不过遇上碧泉山庄的唐鸿后,才晓得武道无止境的意思。”

左凌泉端起酒碗和老者碰了下:

“那个唐鸿的武学造诣,比宋老还厉害?”

宋驰摇了摇头:“也不是厉害,就是拳重、快,比山重、比箭快,接不住、躲不开。”

左凌泉不大相信:“有多快?”

宋驰面带笑意,右手平端酒碗,不见如何动作,拳头已经递了出去,直击左凌泉面门。

左凌泉抬起左手,后发先至,截住了拳头。

嘭——

雨幕之下的茶摊,响起一声闷响。

宋驰的酒碗,依旧保持在原来的位置,不过持碗的手变成了左手,碗中的酒液连一丝波澜都没有,证明方才松手出拳,悬空的酒碗没有下落半分。

宋驰右拳被左凌泉抓住,都没看清左凌泉如何出的手,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唐鸿和你差不多快,具体谁快,老夫看不清。”

左凌泉松开老者的右拳,心里生出几分疑惑——他眼光不会看岔,老者方才这一拳,已经把俗世武学走到了顶点;单论速度,比没有真气傍身的他差不了多少。

这已经是凡夫俗子肉体的极限,左凌泉练到这一步后,明显感觉到了瓶颈,无论多刻苦,都很难再提升速度;这个瓶颈,直到他跻身半步灵谷有真气支撑后,才突破。

左凌泉已经灵谷二重,老者说唐鸿和他差不多快,他不相信有人能在没有真气支撑的情况,速度快到这一步;哪怕是有真气支撑,境界太低也不可能。

要知道左凌泉半步灵谷的时候,速度就和灵谷五重的许元魁相差无几。

唐鸿若真能快到这一步,那只能是修行中人,而且境界多半在灵谷中期往上。

灵谷中期可不是寻常杂鱼,放在修行一道也算登堂入室,怎么可能在俗世江湖混迹?

左凌泉暗暗琢磨了下,询问道:

“碧潭山庄的唐鸿,莫非是山上人?”

修行中人虽然不常在凡夫俗子之前露面,但只要有些阅历的人,都知道云海之上有仙。

宋驰以前还想到山上看看,自然明白左凌泉的意思,摇头道:

“泽州没几个山上人。唐鸿世代扎根于此,未曾听说过有寻仙问道的传闻;老夫与唐鸿交手,感觉也只是快,没瞧见什么仙人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