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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往事

她永远忘不了五年前的那一日。

春和日丽,熏风骀荡。

她身披着一身的暖意,肆无忌惮地纵马回了府中。她回来得够快,手里捏着小糖人儿还没有化开。

她六岁的妹妹赵鸢,仰起一张粉装玉琢的小脸,双手接过糖人,笑得眉眼都揉在了一处。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乐苓提议道。这是赵鸢最喜欢玩的游戏。

“好呀好呀!”赵鸢拍了拍手,乐呵呵地道。

“那你去那棵树下吧。”她指了指院子中的老樟树。

赵鸢迈开小短腿跑至树下,一手横于树干上,将脸埋入了臂弯之中。

“不准偷看!”乐苓喊。

“偷看是小狗!”赵鸢回她。捏着糖人的手向上一举,咬住了糖人。

好甜,好脆……

“叁十,廿九,廿八……”赵鸢在心底默念。

乐苓悄然打开房门,又蹑手蹑脚地关上。双目扫了一圈,一眼就能将屋内之景看尽。她绕过屏风,目光落到了床榻之下。

弯腰将脚蹬子挪开,她伏下身,藏入其中。手臂再向外一勾,将脚蹬子放回了原位,也遮掩了她的身影。

“阿姐,我来了!”赵鸢在院子里大喊。

乐苓捂住嘴。她想笑,赵鸢肯定猜不到她躲到了赵鸢的房中,而且还藏在了床底下。

赵鸢在院子里翻找半天,又找了好几个房间,什么都没找到。她有些泄气,推门走入自己的房间,低声喃喃:“阿姐,你在哪?”

乐苓稍稍挪了一下身子。她趴得太久了,身子有些僵硬。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该给赵鸢一个惊喜了。

她慢慢地往外爬,透过屏风的缝隙和落影,她看到了娘亲的身影。

甫一进门,娘亲便关上了门,紧紧地搂住赵鸢。

“鸢儿,对不起……”女人哽咽地道。

乐苓的动作一顿。娘亲今日为何这么反常?

“怎么了,娘亲?”赵鸢小手拍着女人的手臂,懵懵懂懂地问。

“娘亲希望你能一辈子快乐无忧。”

隔着屏风,乐苓看到娘俯下首,温柔地吻着赵鸢的青丝。一大一小的身影,拥抱在一处。

片刻之后,她看到娘亲站起了身,而妹妹却如秋日中的枯叶,零落凋谢。小小的身子坠地,只余下沉闷的落地声。

她的娘亲站起了身,五根手指的细影格外分明,微微蜷曲,冷静到没有丝毫的颤抖。

乐苓的指甲嵌入了地面,启唇咬住自己的衣袖。

这不是真的……

她一定是在做噩梦……

泪眼朦胧之中,只见屏风后的长影甩起了一道长绫,悬在梁上。

女子站上圆凳,踮起了脚。

不……

不……

她的银牙几乎碾碎布料,潸然泪下。

窗外响起刀剑碰撞之声,有人高喝:“封住后门!”

门很快就被破了。

“竟然死了……”惋惜的声音近在咫尺。

“此处我来负责吧。”另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那好吧。”纷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她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将娘亲从白绫上摘了下来,长长地作揖。

皂靴随后绕过屏风,停在了床边。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趴在床下一动也不敢动。

男人蹲下身,悄无声息地移开了脚蹬子,身子向下一弯。

四目相对,男子将手指竖于自己的唇边,摇了摇首。

乐苓强压下喉间的惊惧之声。

他压低了声道:“赵家于我有恩,我不会伤你。你待在此处别动,等到半夜再走。”

男子将脚蹬子放回原处,绕过屏风,向外走去。

“这边没活人!”他冲外面高喊。

房中来过两人清理尸首,之后便不再有人进来了。

她的娘亲、妹妹都死了……可她还活着,还能吐纳,还能感受到饥肠辘辘、寒意侵骨。

她是个懦弱之人,其实只要随意地发出一点声音,她便能引来官兵,陪着家人而去。可她,即便孑然一身,还是那么的怕死……

夜深了,她从床下爬了出来。

前门后路都被封死了,生平第一次,她从狗洞爬出了府。

那个萍水相逢的恩人,她甚至都没有记住他的面庞——一张朴实无华、平平无奇的脸。

扬州城千灯高悬,再也没有一盏给她留的明灯了。

在凄清夜色之中,她一路狂奔。

她没有回头路,一如开弓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