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院主们就赶到了。
黑夜中,老院主缓缓迈步,无形之中带着一股威压,他停在百步之外,幽幽地下了命令:此妖性情顽劣,妖力高强,先不急着带走,诸位都别接近,再找一百黑铁勾,钉住他的翅膀,晾他淋一夜雨,明早起来打五百棍,再带回去。
秦休意登时听的心惊肉跳,老院主!您好歹走过来看看他再下命令啊!情况紧急,秦休意赶紧啊了一声:院主!院主啊!您可总算来了呜呜,快救救我,呜哇这里好黑啊,院主你在哪啊!
叫什么叫!你连基本的夜视都没训练过吗!
秦休意还在那呜哇呜哇地叫,老院主听得烦了,抬手一道火光灯的咒法,登时树林里亮起黄光一片。
呜哇!院主啊
然而老院主此刻没工夫理秦休意了,他整张脸登时一变,隔着百步,老院主敏锐的目光一眼便看见了玄麟后腰上那个胎记。
梅花胎记,难道说!这孩子是当年
去把他身上的黑铁钩取下来!打一支麻沸散,即可带回灵书院!
秦休意长舒一口气,他背起萧无陵,此时,林中措措也奔出来,化出人形帮他分担一二。
此刻,玄麟重伤,萧无陵蛊毒发作,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要尽快回到灵书院,一行人冒着暴雨,急匆匆地下山去。
硕大的雨滴砸在人的脸上、手脚上、踩过的地面上。秦休意伸手摸了摸背上的仙君,萧无陵现在体温极低,冷的像一具尸体,竟没有一点温度,他心里急得不行,措措在一旁想为他打伞,然而狂风之下,伞根本撑不起来,刚遮住头,山风一掀,整个伞面便翻过去,伞骨跟着拗断。秦休意急得伞也不打了,背起萧无陵就在雨中狂奔。
满目是夜的黑,雨的白,耳畔稀里哗啦,水声永不绝,脚下踩着一坑一坑泥泞的土,溅起的混土水湿了一鞋一裤管。冷雨顺着脖子溜进后背,秦休意一边跑,一边打哆嗦,真不知仙君是怎么在蛊毒剧痛之下,还能挺这么久,还敢跟妖族玄麟打架。
等终于奔回灵书院,秦休意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他也顾不得自己,一回秦国宿宫,立马宣太医,全力救治萧无陵。
这般折腾到了后半夜,萧无陵还是不见好,反而越治越糟糕,秦休意伸手一摸,觉得他的仙君真的要变作一块永远捂不热的冰雪了。
你们怎么治的!
秦休意拿出太子威严,怒火冲天,噼里啪啦,东西摔了一地,他的人设里好像有一发脾气,下人办事效率就会提高的设定,然而他都快把全殿的宝贝都砸烂了,萧无陵还是冷冰冰的躺在那。
今夜太子宫内,灯火通明,床头跪了整个太医院:
殿下!恕臣等实在无能为力!
这病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全身彻骨寒意,无论怎么调,什么宝贵的药都用了,就是不见好!
殿下,是药三分毒,若冒然配药,恐怕
秦休意心里也明白,萧无陵身上那是北齐专门调配的蛊毒,从小就种进身体里,真叫他这些太医一夜就解开,实也太不现实。
那你们可有什么缓解之法!难道就让我这么干看着!
其中一位跪着的太医心思活络,他方才看过萧无陵的脸,当真绝色,小小一介伴读,竟然堂而皇之地躺在太子寝宫内,再看自家殿下这般着急,内中缘由已想了个一清二楚,他眼骨碌一转,进言道:
殿下莫急,这种寒疾日积月累,想必此人也不是今朝一时发病,既然以前也有过,说明他的身体原本便可以挺过来。只是今日情况甚为严重,需要一点外力相助。
有屁快放!
太医:殿下,此人需要保暖。
这还用你说!秦休意一听快气死过去,他身上那么冷!全寝宫的被褥都搬过来了!十盆火炭在这烧着!
殿下莫急,被子火炭,只是外热,他需要更近一点的取暖。殿下可曾听过雪夜山人?上雪山的旅人如果不幸被困,夜里两个人都穿着衣服,反而冻死人,若能脱下衣服,相互取暖,方为生存之道。
秦休意:你的意思是,我要然后
太医:嗯!
他再看其他太医,众人赶紧跟着点头。秦休意脸色变了一变,最后道:行吧,滚吧,都给我下去!
太医们赶紧滚出殿外,其中有太医还没转过神来,还悄悄问:
那人寒疾如此古怪,这般取暖,真的便能治好?
我能不能治好不知道,但殿下美人在怀,想必心里肯定会好受一点。总比你我今夜掉脑袋好!赶紧走吧。
寝宫内,秦休意站在床头,快快地脱衣,心里念叨着:五零啊五零,不是我老想占你便宜,实在是医嘱难违啊,这些都是太医的意思,你醒了可别怨我。
他脱得赤条条的,蹦进被窝里,一把搂住萧无陵,紧紧抱住他。
萧无陵冰冷的皮肤贴上来,秦休意打了个寒颤,继续抱得更紧,用自己来温暖他。
抱了好久,秦休意睡不着,此刻寝宫内红炭正燃,灯烛不熄,他睁开眼睛,偷偷打量着仙君。
等一下,笔仙给他的第一个剧情点:
暴雨中强吻?
秦休意侧耳一听,窗外大雨不歇,叮叮咚咚敲打着窗子,也敲打在他心上。秦休意听着窗外雨声,盯着怀里的睡美人
难道说、难道说就是现在?
秦休意定了定神,心想,作攻的,一定要主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闭上眼睛,往仙君的嘴唇上怼
越离越近、越靠越近、越逼越近
就在这一刹那
殿下
萧无陵睫毛翕动,睁开了眼睛。他一睁眼,就看到秦休意撅着嘴,在他面前。
咳、咳、咳!
秦休意急急扭过头,佯装着咳嗽了几声,满脸通红的像小苹果,不知要怎么掩饰过去,他找不到地缝钻,索性一脑袋钻进被窝里去。
萧无陵轻笑着叹气,把被子剥下来一点:殿下,别闷着了。
秦休意紧紧闭住眼睛,缩在被窝里,不出来,只要他看不见,他就不会尴尬。
萧无陵也没有强迫他。只是秦休意等了好一会儿,发现萧无陵那边没声了,好像又睡过去了?
秦休意偷偷睁开一只眼,观察他。
萧无陵装睡,让他观察,准备等秦休意从被窝里冒出头时,再睁眼吓他一下。
秦休意观察了好久,确认仙君真的又睡着了,才放心大胆地钻出被窝,他一边欣赏着萧无陵的容颜,心里一边七上八下地反省,他老趁无陵蛊毒发作的时候这样那样,会不会有一点趁人之危?
仙君会不会讨厌他这样的攻啊
秦休意越想越忐忑,微微蹙着眉,英俊的脸在灯下染了一丝忧愁,不自觉地动人。
就在这时,萧无陵咻地睁开眼,猛然间便看见这一幕,没吓住秦休意,反而自己一怔,喉结倏地一滚,咽了一下:
殿下。
哇,无陵!你没睡啊!
嗯。
萧无陵含混地应了一声,声音比往常更沉一些。秦休意也没多想,无陵仙君绝色容颜近在咫尺,他有些舍不得再钻被窝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看,太好看了仙君真是太好看了,病卧冰雪冷美人,淡极始知花更艳。绝色就是绝色!
此刻,秦休意脑中跳出一个小纸人,轻声告诫他:趁人之危。
很快,另一个小纸人跳出来,大叫道:哎呀趁什么危!山洞情蛊夜的时候,不该看的都看了,摸都摸过了,还怕什么!
秦休意心想,就是,他是攻,他怕什么!以前他看过的话本里,哪个攻没有趁美人受睡着之后摸一下亲一下的?美人受醒来后,总是又气又羞地质问,那些攻就一脸痞子坏笑地答:
你全身上下我都看过,摸一下怎么了?
秦休意想好了,待会萧无陵要是也质问他,他就这么答,台词都给自己捏好了,秦休意登时胆子大了不少,他单手一伸,搂住萧无陵的腰,两个人一下子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瞬间升温。
无陵,你这样会不会感觉更暖和一点?
萧无陵浑身一僵,呼吸加重,极强的自制力逼迫他慢慢放松下来,沉声道:
嗯。
秦休意自顾自地从这一个嗯字中品出了害羞的意味,他搂紧萧无陵,像一个攻君那样宽慰他:
无陵你也不必害羞,你要是还冷,以后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睡。
殿下此话当真?
秦休意没想到萧无陵会这样问他,他当即道:当然啊!
为了壮大自己的气场,秦休意的手还在萧无陵的腰上摸了一把,学着当年看过的话本里的攻,嘴上皮道:
一起睡算什么,你全身上下我都看过,不该摸的也都摸过了!
萧无陵忽然莞尔一笑,欺身压上来:
那,殿下要不再摸一摸?
秦休意:?
窗外雨声渐大。
第18章 吃醋了
肌肤相抵的温热, 近在咫尺的绝色,秦休意整个人滚烫起来:
五无陵,你你!
秦休意吓了一跳, 清冷仙君美人受, 全身上下都很清冷, 除了某处。
萧无陵撑在秦休意上方,有些含笑地望着他:殿下不摸吗?
我我
秦休意脑中一片空白, 只感觉萧无陵的胸膛正贴在他上方, 皮肤仍有些冰凉, 他们这样紧紧贴在一处,冰冷冷的仙君就被他的体温一点点慰热了,变得越来越烫。
你你看你!你还生着病, 怎么能这般胡闹。秦休意滋溜一下, 泥鳅似的滑走,滚到被窝另一边。萧无陵单手捉住他, 扣住秦休意的手腕,将他拖回来:
我病成这样,料想以后不能久活,倒不如和殿下及时行乐。
秦休意被摁在被子里, 莫名有点怂,这和他以前看过的话本一点也不一样啊!
萧无陵压着他一会,见他变乖了,才稍稍松开手, 叹了一气:
殿下若没有那个意思, 就该有点自觉。我并不是石头。
秦休意听不太明白,脱口而出:我有那个意思的!
一刹那,秦休意感觉他被萧无陵盯住了, 仙君的目光如有实质,从头到脚地打量着他,最后莫名停留在他的后腰处,盯了好久。
秦休意:你看什么?
萧无陵只是浅浅地一笑:殿下,睡觉吧。
他们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萧无陵紧紧环抱着秦休意,生平第一次,枕边有这样一个温暖的小东西愿意紧紧贴着他,一刻也不走。
窗外雨声疏潇,渐渐小了,淅淅沥沥地沿着屋檐往下落,如银坠子断珠儿。
寝宫内,灯烛影,瑞脑消金兽,萧无陵浅浅地呼吸着,眉头蹙着,隐忍着体内的痛苦,不让怀里的秦休意察觉到。
他的寒疾仍未褪去。今夜淋雨,又逆行武功,经脉大损,萧无陵根本无法真正入眠,只在半昏半醒之间,被梦魇追杀。
梦里是无尽的雪原,雪原的尽头,有一座高耸的悬崖,崖壁上有一朵雪莲花,他要去摘下那朵花,救娘。
快点跑、快点跑,小无陵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快点摘下来,娘中毒了。
可他一直跑、一直跑,却怎么也跑不到尽头。风雪弥漫,他低下头,看不见自己短短的手脚,只看见太阳底下,白色的雪地上,他自己的影子,突然多了一个。
多出来的黑影,在雪白的雪地上静静注视着他。
小无陵很害怕,他扭头就跑,一直跑,一直跑,风雪依旧,但这次,他顺利爬上了那座悬崖,摘下了雪莲花。他再低头,雪地上白白净净,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萧无陵捧着这朵绝世雪莲花,回到了北齐国都,然而他的娘并没有等到,在他回来的前一天,已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那毒,便是秦国人下的。
而那朵雪莲花,则被收进国库,奉作北齐至宝。
父皇夸了他几句,但他只是个不受宠的三皇子,并没有因此得到什么嘉奖。萧无陵便这样一直长大、长大,直到成年的那一天,晌午时分,他站在院落中,太阳当空照,忽然
萧无陵看见,他的影子,渐渐地,分出一个头、肩膀、两手、两脚
多出来了一个!
那道漆黑的影子,亦如当年,在白花花的阳光下,死死盯着他看。
萧无陵猛地惊醒!
额角微汗,他喘匀了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朝床头烛光一照,观察自己的影子:
一个,只有一个。
这些年来,这种梦魇越来越频繁,寒疾之症也越来越严重。在北齐时,他也请太医看过,太医并不相信什么两个影子的话,只说他当年太小,许是听大人们讲了什么影子妖怪的故事,自己产生了幻觉。如今年岁渐长,压力大,偶尔做些噩梦,也很正常。至于寒疾,娘胎里带来的毛病,着实没有办法。
萧无陵承认当年太小,风雪中神志也有些不清,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到是真的发生过,还是梦境,成人礼那天,他分明中午看见过那个影子,可再次醒来,却是黄昏后,他躺在床榻上,一时也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无陵?
秦休意迷迷糊糊醒过来,见萧无陵还睁着眼睛,没有睡,问道:你是又难受了吗?要不要宣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