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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黄昏的教室里,课桌椅排列的整整齐齐,少年靠在窗边,视线落在楼下,光线是恰到好处的暖色,表情安静又恬淡,男孩眼里有细微的光,不知看到什么,嘴角是美妙的弧度,像是安心,像是无奈,又像是看见了让他很有安全感的东西,仿佛全身的注意力都被那东西吸引。

仿佛自己是微茫,而眼中,是世界。

那个少年,是司南。

许央央当时拿着这张照片质问他,你看到什么了?居然给我露出这种笑容,你说啊你说啊,你要是说不出来,我今天就跟你……

哦,你在楼下摔跤了,司南不在意的回,还补充了一句,姿势很难看。

许央央当时就炸了,炸了一会儿又品出些不同,品出不同后又想起那句姿势很难看,搞得她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少年司南不管少女的内心世界,拉着她的手就走,说真傻。

许央央摇摇头,甩点脑海中的回忆,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这张照片是司南班上的女孩偷拍的,偷拍完之后传到了群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用手机拍的画质怎么会这么好?那作者是谁?

她抬头看到了作者的名字,底下则有跟之前相同的黑色水珠状logo,完全不认识,跟大学同学也一个都对不上,这是什么情况,被盗用了?

“真好看啊,我刚才怎么没看到这张照片?”海一只惊喜的喊道。

许央央扭过头,发现海一只居然跟她看的是同一张照片,虽然现在司南的五官跟大学那会儿变化不大,但那张照片是个侧脸,而且光线汹涌,海一只肯定看不出这是少年司南,他的品味居然和自己对接上了?不可思议。

“你也觉得这张画好看?”许央央尽量隐藏自己的情绪,她可不想狗子兴奋的缠着她问少年司南的事儿,想想那场面有点受不了。

“是呀。”海一只兴致勃勃,“这构图、这色彩、这情绪、这故事,都很饱满啊。”

“虽然这张是不错,但你这么夸是不是有点过了?”许央央莫名有些脸红。

“我还嫌我知识浅,夸的不够详实呢。”海一只走上前,指着照片说,“你看这掰断的长指甲,你看这满是抓痕鲜血淋漓的脖子,多好看啊。”

“你等会儿你等会儿。”许央央头疼的打断他,“什么长指甲,什么抓痕,你到底看到什么啊?”

“一个红衣服的女人用头发把自己吊在了浴室的莲蓬头上,把自己的脖子抓的满是鲜血,指甲都拗断了,啧啧,展现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海一只仔细的分析,期间还仔细的上前分辨了一下。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许央央指了指照片,“明明就是一个男孩站在教室的窗边啊。”

“什么男孩,什么教室,这明明……”他忽然停顿了,“那个,原本就那么大么?”

许央央也察觉到什么不对,原本在照片上方充当logo的黑色水渍不知不觉中竟然大了一圈,大了一圈后,颜色转为了暗红,触目惊心,就像是干涸后的血迹。

“好像还在变大,怎么回事?头顶漏水么?”海一只这么说着,一滴水就滴在了他的脸上,他愣了,一摸,满手红。

许央央急忙抬头看,顿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头顶上原本是素白吊顶的地方,居然变成了一块一块的红色污渍,像是有人打翻了颜料桶,但那颜色还在不断加深,很快就凝成了红色的雨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血腥味扑鼻而来。

“姐,我们看这张照片多久了?”海一只没头没脑的问。

“十来分钟吧。”许央央磕磕绊绊的回。

“糟了。”海一只脸一白,把许央央拽在身后,道,“是‘凶’。”

“‘凶’不是不伤人么?”

“你还记得我今天在群里问的问题么?‘凶’不会伤人,但有人可以抽出‘凶’的因果,做成‘凶器’,再卖给需要的人,这是人为。”海一只警惕的看着四周。

血雨滴滴答答的落下来,两人尽管躲着,却还是被浇了个落汤鸡,血淋淋的。

海一只脸色很难看,胸脯剧烈的起伏着,许央央被他护在身后,忽然心头一跳,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莫名觉得多了些什么。

“海一只。”她拉了拉海一只的袖子,声线有些颤抖。

“知道了。”海一只护着许央央,轻轻往后退,他忽然伸手到自己的脖颈处,轻轻一扯,将一个银色的像音符一样的东西窝在手上。

压迫感让人窒息,好像有什么靠近了,空气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却什么也看不分明。

许央央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从刚才起门就被牢牢锁上了,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空气骤然一紧,有什么破空而来,随后又陷入短暂的停顿。

蓦然嘹亮的哨音刺耳的响起来,许央央莫名觉得有水汽涌出来,咸湿又有些冰冷,像是深夜的海水,随后她被水汽包围起来,那些血雨再也淋不到她。

“姐,开门。”海一只短促的喘息,他没有回头,目光紧紧的盯着前方。

许央央不敢耽搁,刚才还很难拉开的门,此刻轻轻一拉,居然开了,她赶紧跑出去,想伸手拽海一只的时候,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她一愣,发疯似的去拽门,刚才还能拽开的门,此刻像被焊死了一样,再也不能打开分毫。

“海一只,海一只。”她拍门喊着,急的眼睛都红了,然而里面却丝毫动静都没有。

“美女,你怎么了?”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他顿了顿,又问,“关门了?还能进去看么?”

许央央惊诧的看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狰狞,那人吓了一跳,说:“我跟朋友约好来看的,不能看我就……”

许央央更奇怪的是她明明被血水浇透了,为什么他不害怕,她猛然低头看自己,发现自己的衣服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难道里面的是幻觉?亦或者,里面的血水不能涌到外面来?她趴下来,从门缝里往里看,却什么也没发现,没有干涸的血迹,也没有滴滴答答的血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立刻给司南打了电话,简短说了情况。

“我就在附近,等我,我立刻过去。”司南叮嘱道,“你千万别进去,记好了,千万别进去。”

她现在就是想进去也进不去啊,也不知道海一只在里面怎么样了,刚才搭话的人似是觉得她精神有问题,很快走开了,她知道这个时候找人来也没用,只希望司南能快点赶到,她不敢走,蹲坐在门口,眼泪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掉,她知道刚才门是狗子拼命打开的,就是为了把她送出来。她不敢想狗子会出什么事,他还那么年轻,越想越哭,停不下来。

忽而,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姐”。

她睁圆了眼睛,立刻凑到门边,急道:“海一只,是你么?”

“嗯。”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他说,“姐,‘凶’之所以化为‘凶’,不能投胎,是因为沾染了不止一条人命,你查查新闻,找一找。”

许央央立刻打开手机,开始搜索杀人犯,新闻上这种报道比比皆是,而且沾染了一条人命的凶手也很多,很难分辨哪条是哪个,而且这跟阴魂不一样,阴魂都是最近去世徘徊不走的,但凶从死掉的那一刻就存在了,如果遗漏下来,多少年都有可能,这得去哪里找?

许央央焦急的翻查手机,忽然目光一凝,余光撇到了门板下的缝隙,愣了。

鲜红的血液顺着缝隙蜿蜒而出,源源不断,没有停下的迹象。

房间里的血雨是无法流出门外的,那这是谁的血?这么多,怕是尸体都快凉了吧?

房子里只有海一只,只有他会流血。

“海一只!”许央央开始疯狂的砸门。

第20章 看不清的画(三)

“海一只!”许央央开始疯狂砸门。

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吸引过来一个人,仿佛所有声响都被门无声无息的吸收了。

“姐,别敲了。”海一只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出来。

“你是不是受伤了?”许央央急道,“你再坚持一下,司南马上就到。”

“姐,我没事。”海一只停顿了很久,才又道,“你别急。”

狗屁,血还在顺着缝隙不断的流出来,许央央手抖着继续查新闻,她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紧张,大脑忽然一片白,紧接着眼前就黑了。

房间很小,散落着杂物和腐臭的食物。她紧张的看着窗户,思索着该怎样逃出去,身上满是淤青,像是多次被人追打而造成的,大门死死的锁着,窗外的月光像一只惨白的眼睛,她躲在衣柜后面,心脏快的要跳出喉咙。

有人哼着模糊的音调,有什么在掌心轻轻拍打,很薄,很锋利,她能听见轻微的破空声。

一点点,像是在靠近,忽然那点动静消失了,她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咬破的嘴唇有铁锈的味道,她小心的动动发麻的胳膊,想试着转身,视线木然顿住了,一双沾满了血水的圆头皮鞋面朝着她,一动不动。

她抬头,视线沿着那人黑色的、凝固着可怕色块的裤子往上移,越过破烂的夹克,越过满是血污的领口,终于对上那人的脸,她瞳孔一缩,心跳像是骤停了。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只在眼眶和嘴唇的部分有小许的凹槽,其余部分则是没有区别的青白。

她惊声尖叫起来,那人伸出手将她提了出来,她看清他右手握着的东西,是一把匕首,她拼命挣扎,那人露出模糊的意味不明的笑容,如果可以称之为笑容的话,那人毫不犹豫没有停顿的将匕首刺进她的身体,刻意避开了毙命的部位,在她的大腿上、手臂上、腰腹部,深深的刺了进去。

薄薄的匕首没有障碍的刺穿她的身体,他平静的捅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随后她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在了地上。

浑身都在冒血,她的瞳孔开始涣散,那人蹲在她面前,平静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等她流光血死掉么?

许央央尖叫着清醒过来,控制不住的失声痛哭,待她情绪有所缓和,才发现自己仍然在摄影展厅那扇挂着“获奖作品”的门前。

刚刚那是什么?

来不及思考,海一只的血已经流到她鞋子上,司南还没到,她紧紧咬着嘴唇,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救海一只?什么办法,等等,她忽然想到那件东西,她立刻开始敲门。“海一只,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你要流血死了。”

海一只发出模糊的声音,但依然没有开门的意思,许央央分辨许久才明白他说了什么。

他说:“姐,别进来,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许央央急了,到底怎样才能打开这扇门?蛮力肯定是不行的,有什么东西……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许央央听见海一只的怒吼,她知道门是里面的东西故意开的,方才打不开应当是海一只锁住了,她来不及细想,人便窜了进去,她刚进到门内,“哐”一声,门便在背后锁死了。

里面血红一片,雨已经不再下了,凝成了薄薄的雾气。她看见海一只躺在地上,四肢、腰腹都是血洞,像一个被撕成碎片的破布娃娃。

血正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涌出来,他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面前明明空空如也,却莫名觉得蹲着一个人,仿佛正目不转睛的等他死。

一股杀意袭上心头,明明什么都看不到,许央央却觉得那人将面孔转向了自己。

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立刻跑到海一只面前,拽着残破的他就往墙角拖,她挡在他前面,轻声说,兑换 。

海一只身上的伤口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愈合,干涸的身体仿佛也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许央央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真能治,她情急之下想到了“老中医的望闻问切”,实验的时候用过一点,现在只剩四点,还好保住了海一只。

空气里骤然传来模糊的叫声,似在愤怒,那种被愤恨的目光注视的感觉再一次袭上许央央的心头。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感觉,等一下,她忽然有些困惑,这人的动作,行为,甚至那模糊不清的语调,都跟她之前在门外陷入的场景很相似,像那个提刀刺她,等她死的无脸人。

“姐,因果。”海一只终于可以开口说话,脸色依旧惨白,嘴唇毫无血色,但状态已经好多了,身体似乎还在复原,他苦笑着,“你不应该进来的。”

许央央问:“什么因果?”

“普通人类死掉可以投胎往生,但作孽过多的杀人凶手却有几率化成‘凶’,‘凶’被抽出因果,可附着在器物上,你眼前提刀的那个东西,就是‘凶’,那张照片,就是被附着的器物。进了‘凶’的领地,就会重复他当时杀人的场景,被他当做猎物。要破这个局,得找出这个‘凶’的因果,首先,要知道他是谁。”

许央央愣了愣,忽然想起自己匆匆翻过的新闻,道:“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如果真是刚才场景中的无脸男,那么他应该是那个人。

家住成平村的陈某,生下来换有先天疾病“无脸症”,没有五官,于2010年雨夜屠杀相邻三家住户,共十二口人,均为放血至死,手段极其残忍,初步怀疑其患有反社会人格障碍。

那人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朝他们走过来,他仍然蹲在原地,仿佛海一只还在他脚下,他正默默的等他失血过多。

也许,这也是规则之一。

“‘果’是杀了十二口人。”海一只问,“‘因’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反社会人格障碍还需要什么因?”许央央急道。

“能被抽出‘因果’的,都有想要的东西。”海一只道,“他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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