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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全城戒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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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百分之百确定,在我之外,廖光惠一定还有着另外一着,而那一着才是他真正的胜负手。

至于我,最多也只不过是一个障眼法,一个可以把局势搅乱,尽量让金子军分散注意力的马前卒而已。

就在今天凌晨,第一道天光射入我的卧室之前,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认为自己死定了。

哪怕是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度过了这个有生以来的最大危机。

但比起昨夜而言,一切都还是不同了。

起码,我已经有了一些信心,有了一线希望。

因为,在凌晨推开窗户的那一刻,我无意中看见了窗外的公园里,有一个晨练的老头在舞剑。

看样子,那把剑应该是一件做工粗劣,价值低廉毫无杀伤力的工艺品。在晨光下,闪烁着一种夸张却绝不锋锐的银芒,那是电镀才能造成的效果,而真正的利刃绝对不会电镀。

可就是这一道道拙劣的银芒,却如同绝世神兵一般劈开了我眼前的迷雾,在九死一生的危局中,硬生生帮我劈出了一条生路。

它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一个久远到已经不记得是在何时何地哪本书上看到的故事。

接下来,我把这个故事,说给了我的三位兄弟。

在一个房间里,就像我们这个房间这么大。有三个大人物坐在一起,一个是国王,一个是高僧,一个是富翁。有一个士兵站在他们的中间,士兵没钱没势,也没得任何杰出的地方,只是,整个房间里,只有他身上带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破剑。每个大人物都希望士兵可以帮助自己杀死另外两人。国王说:我是你的合法君主,我命令你杀了他们。高僧说:我奉神之喻,命你除魔。商人更直白,掏出了所有的地契珠宝:只要你杀了他们两个,我所有的财富都是你的。我想问问你们,你们觉得这个士兵应该怎么做?

在我的目光注视之下,三个人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迷茫。几分钟过后,险儿扭过头与小二爷对望了一眼,这才率先说道:

不好说,这个问题基本上没得答案,也有太多个答案。全部都要看这个士兵自己怎么想?他要什么?

没有一刻放松,险儿的话语刚刚落音,我差不多是用一种咄咄逼人的语气,立马接口说道:

士兵?士兵一没有王冠江山,二没有菩萨保佑,三没有一分钱,除了手里的那把破剑,他什么都不是。他凭什么决定三个大人物的生死?嗯,你们告诉我,凭什么?

三人再次对望思索半晌,依旧是险儿小声说道:

至少他还有一把破剑,在这个时候,权力财富地位都没用了,已经被抵消了。而唯一拥有决定生死的力量的就是那把破剑。

哈哈哈哈哈

自从省城遇袭开始,一直到片刻之前,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压抑在我心头的重负与阴霾,在险儿的这句回答之后,终于彻底消失不见,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觉当中,我甚至是有些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然后,面对着三人茫然无措的询问眼神,我笑着说出了一句话:

是啊,既然真正决定生死胜败的是拿着破剑的士兵,那我们又为什么非要假惺惺的承认国王富豪有力量呢?

一刹那,除了地儿依旧满是茫然举目四望之外,小二爷和险儿的眼神都开始变得深沉悠远,几乎同时陷入了各自深深的思索当中。

只不过,这个房间虽然不大,却太黑了。也许整个房间当中,拿着刀剑的人不是只有我们,在那些漆黑的角落里,一定还站着其他的士兵!有些士兵和我们一样,也是国王的人;有些士兵是高僧带来的护法,还有些士兵是富翁的扈从。这个士兵面对的是一个死局,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但,这也是我们兄弟混到今天为止,前所未有过的天赐良机。

胡,胡钦,你是说,你想要

沉闷凝重的气氛里,小二爷的声音嘶哑飘忽,虚弱得就像是几根游离在空中一扯就断的蛛丝。

他们懂了,他们终于都懂了!

此时此刻,就连地儿都已经不再左右张望,他情不自禁地掏出湿纸巾,机械而猛烈地揩起了自己正在剧烈颤抖的手掌。

当口干舌燥的小二爷再也无法顺利继续下面的说话之后,我站起身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上身前俯,居高临下的死死盯着他们三人,用最为缓慢却又无比坚定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动不动三个大人物其实根本无所谓,那些大人物下不了场!而且,险儿你刚已经说了,他们的力量已经相互抵消了。对这个士兵来说,只要搞定了其他所有的士兵,只要房子里,拿着刀剑的人只有他一个。那么,从今往后,这个房间里,能让大人物坐的椅子,就不再是三把,而是四把!要死卵朝天,不死当神仙,成王败寇,仅此而已,兄弟们,还敢不敢陪着我一起,亡命拼一回?

当最后一个字从我口中吐出之后,险儿眼中突然冒出了催魂夺魄的慑人精芒,带着一种近乎于癫狂般的兴奋,嘴唇剧烈颤抖着,却又说不出一句话,就那样呆呆望着我,就像是一个饿了八千年的饿鬼,看见了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

胡钦,怎么做?

从今往后,这些事小二爷都不要再直接插手,你只需要把好盘子站稳桩,险儿,三天之内,给我查出打廖光惠的那个人;地儿,办一张十万块钱的卡,明天之前,安排橙橙和我见一面。

动手打廖光惠的人是一个瘸子。

除了这一点之外,我们再也查不出更多信息。这个人并不是金子军固定班底中的任何一个,皮财鱼手下也从来不曾听说过有一个瘸子。

但是,对于这个看似籍籍无名,平白无故冒出来的神秘对手,我不仅没有丝毫轻敌,反而格外警惕起来。

因为,这代表着招标会那天的冲突,确实不是意外,而是金子军故意为之。

为了这场战争,他早就蓄势以待,做好了一切准备。

廖光惠独霸一方的局面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年苦心经营,积攒下的威望名声,在每一个无论仇敌还是朋友的江湖人心中,都已经是根深蒂固。

如果那天,金子军带去的是几个老流子,那么凭着老流子们的油滑奸诈,在正式面对廖光惠的时候,不见得就真会做到那般翻脸无情,说动手就动手,丝毫不留半分余地。

向来就以聪明著称的金子军当然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那天,他一个老班底都没带,跟在身边的全是陌生年轻人。

很多时候,江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羽翼丰满位高权重的大哥,而是那些一心向

上爬,要死卵朝天的小麻皮。

大哥们家大业大,日子好过了顾忌也就多,大家都在一条道上讨饭吃,谁都明白谁是什么斤两,不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没人会玩命,不值得。

小麻皮就不同了。

除了一条贱命满身热血之外,本来就是一无所有,输,也没什么东西

输,赢,却可以赢得一切。

为什么不拼一把?

当然要拼!

那么,同样是拼,在这片江湖上,拼倒了谁才能一飞冲天,才能得到最大的名声和利益?

廖光惠!

这就是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就是所谓的赤脚不怕穿鞋的。

这,同样也就是如同廖光惠皮春秋这样的人,所最害怕最担心的事。

所以,为了安住廖光惠的心,也为了证明我胡钦不是吃干饭的,从而在接下来无数个势必会越来越艰难的日子里,尽一切可能去增加自己手上的力量。

我决定暂时先放开其它所有的事情,动用自己手头上的全部人力物力,一心一意,先从这个极度危险的瘸子着手,展开自己的第一步行动。

因为,这个瘸子的手上,也许拿着的是一把并不亚于我,甚至还要更加锋利的快刀。

他对我的威胁,甚至已经大过了和尚。

和尚虽然也拿着刀,但他已经老了,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太大的野心,他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而此人,从他癫狂嚣张到敢当众殴打廖光惠一事来看,他跟我一样,都是春秋正盛,饿红了双眼的野狗。

野狗,绝不会只要一根骨头。

关于以上的所有一切,我都没有猜错,我甚至已经分析出了对手大部分的心态和想法。

但很可惜的是,这一切并不是故事,而是现实。

故事里,所有的一切都会围绕主角来展开,主角的计划注定要一步步的实现。

而现实中,有计划,会谋略的人却远远不是只有我胡钦一个。

我胡钦想做的事情,别人同样也都想到了。

并且,做得比我还快。

我们四兄弟办公室开完会后的第二天,地儿帮我约好了与橙橙的见面。

就在我们两人会面的时候,那个神秘的对手主动找上了门来。

给我打电话的人是小二爷。

电话里,他只说了一句话:

马上回场子,打廖光惠的人找上门了,马上!

挂完电话,和橙橙交代两句之后,我立马驱车赶了回去。

走进夜总会大门的时候,小二爷正在门口和简杰交头接耳说着什么,一看见我,两人立马迎了上来。

胡钦,过来过来,二一八包厢,险儿和大海一直盯在那里的,你马上过去。简杰,其它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吧?

都好了,就等钦哥发话。

我正飞快走向场内的脚步,停了下来。

之前那个电话里,小二爷的话虽短,却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来的路上,我也想了很多。

所谓来者不善。

我们兄弟正在四处搜捕的时候,打廖光惠的那个家伙,不仅不跑,相反还敢主动上门,这本身就已经代表了一个态度。

但,此时此刻小二爷的话语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虽然不是猛龙不过江,别人敢来就一定有敢来的道理。可毕竟来的人不是黄皮,不是老鼠这样的狠角色,更不是龙云葛朝宗那样的大人物。

不管怎么样,这个神秘的瘸子再有手段,至少到目前为止,唯一能拿出手的事,也只是打破了廖光惠脑袋而已。

面对着这样一个人,小二爷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忌惮和谨慎。

在自己的场子里,自己的地盘上,他居然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做出防备,一个大海居然都不够,甚至连险儿都亲自上阵,成为了一个望风探险的斥候。

这一切已经很反常了。

可更没道理的是,做出了这一切反常之举的人,偏偏又是我们兄弟中最谨慎,最不会反常的小二爷。

心底最后的一丝大意都彻底消失无踪,我扭头看着小二爷,沉声问道:

来的到底是谁?

听到我的话之后的下一秒钟,小二爷脸上出现了一丝极堪玩味的复杂笑容,又有些讽刺,又有些释然,眼角微微跳动了好几下之后,才拍了拍我的肩,说:

你还是自己进去了再看吧,你到之前,我和险儿地儿就已经商量过了,该怎么办,还是你来做主吧,都听你的意思。走吧,点名要见你,已经等了很久了。

说完,不等我回答,小二爷已经转过身,率先而去。

我本以为对方是严阵以待,安安静静的守在包厢里面等着我的到来。

因为,既然彼此已经是敌人,既然小二爷已经表现出了那样的严肃和凝重。那么,面对着我们这样的敌人,对方没有道理不引起重视,不小心翼翼。

我们不再是乡下出来的小痞子,这些年来无数人的鲜血和痛哭,已经奠定了我们的根基,我们值得这样去对待。

可是,当我刚踏上通往二一八包厢的那个楼梯时,我就已经听到了包厢内传来的阵阵欢歌笑语。

如果不是与守在楼梯口的险儿插肩而过时,他无比冷峻的对我点了点头,再往包厢方向一指的话,我甚至都会认为是不是小二爷记错了包厢号。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包厢里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站在包厢门外的那一刻,隔着一层木板,我听见里面除了音乐之外,居然还有着男女间打情骂俏的轻佻笑闹。

我感到了由衷的愤怒。

当我的兄弟们如临大敌,当我紧张万分的时候,我的敌人居然还在和坐台小姐调情!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赤裸裸的羞辱,代表着别人从来没有把我胡钦,把我们九镇六帅当做一回事。

没有人可以这样羞辱我。

哪怕是龙云老鼠联手而至,也不至于此。

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我一掌推开包厢大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混杂着酒精香烟与情欲味道的空气一起扑面而来,昏暗的包厢和灯火辉煌的走廊所形成的强烈光线对比,让我的视线瞬间有些模糊。

当踏入包厢的那一刻,我只看见,对面的憧憧黑影当中,一道瘦削的身影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除了音乐之外,包厢内的打闹谈笑声戛然而止,在等离子电视屏幕的荧光闪烁中,咫尺开外,一张已经多年未见的熟悉面孔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这张本来就有些消瘦的脸颊,如今几乎已经凹了进去,颧骨高高隆起,随着嘴角咧开,两道深邃得如同刀砍斧斫般的法令纹浮现在过于高挑笔挺的鹰钩鼻鼻翼两侧,配着那个不知何时开始已经谢了顶的脑袋,让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嗜血食腐的秃鹫般透着一股刻薄无情的冷酷味道。

我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小二爷如临大敌,为什么险儿不惜自降身价都要亲身上阵,为什么对方在面对着我们的时候,却还敢主动上门,故意摆出种种羞辱高调的姿态。

因为,就算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从见到此人的这一秒钟开始,这场战争,已经不仅仅只是大佬们的利益之争了。

它还是我们士兵之间,纠缠已久,鲜血淋漓的私人恩怨。

所有的战争,如果只为利益,那么最后都还有转圜余地;可一旦掺杂了恩仇,通常都只有冤冤相报,不死不休。

这个男人,曾经给了我们兄弟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惨败,他曾经把我们逼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如果没有他,也许当初我们就不会和三哥发生那么多龃龉,也许我们就不会投入到廖光惠的门下,也许廖光惠就不会从一开始就把我胡钦定位为一杆冲锋陷阵的枪,也许我们就不至陷入到今天这样危机重重的险地。

当然,我们也许同样不会成长得这么快。

我们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我们,拥有如今的一切,很大程度上都可以从这个男人身上找到起源。

他造就了我们,也改变了我们。

正如我忘不了他一样,我想,他也肯定从来没有忘记过我。

这些年来,他一定时时刻刻都记着那个老旧的仓库里,那几声惊魂摄魄的枪响。

正因为他一直都记着,所以,如今,他又回来了。

在最致命的时机,带着多年的谋划与怨毒,如同噩梦一般出现在了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