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往前行,大山愈发的险峻。
飞剑的遁光划过天空,崇山密林之中不时有惊鸿般的人影一闪,便又匆匆消失。于此处凑热闹的人不少,正阳宗一行继续往前。
四五个时辰过后,前方是一片幽深的山谷,一旁的山顶上出现几个修士,坐立不一,晏起亦在其中。十余道剑虹的去势一缓,冷翠带头飞了下去——
山顶上坐着的两位,分别为晏起与乐成子。余下站立四人,为玄天门的广齐子弘道,以及两位金丹中期的修士。守候于此的这一伙人,皆是神情凝重的模样。两家见面自有一番寒暄,林一则是径自走至崖边,默默打量着下面的山谷。
这处山谷不大,有四五里的方圆,却是极为的幽深。正是草木茂盛时节,千丈深的谷底却是寸草不生的荒凉景象,那光秃秃的谷地为一层淡红的薄雾所笼罩,透着莫名的诡异!
林一循着谷地往东看去,尽头有一个黝黑的山洞,数丈高的洞口之中,有淡红的烟雾在缓缓流动着,神识竟然辨不清里面的情形。
红云宫的人何在?黑山宗的人又去了哪里?还有,玄天门的乐成子等人应是早早来到此处,却守在这片山顶上,是在等候着什么?
忖思之际,林一听到有人说话,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林小友,缘何要一个人瞧风景呢?”乐成子始终在留意着林一的动静,稍有空暇便与其打起了招呼。
林一转过身来,拱拱手说道:“两家师长在说话,我一晚辈可不敢凑那个热闹!”
在冷翠的引见下,依着长幼之序,凌霸等人与玄天门的同道见礼过后,便各自退在一旁。有乐成子的发声,那个独自溜至一旁瞧风景的人,霎时间成为了诸多目光交集的所在。
“呵呵!是啊!你不该凑这个热闹!”乐成子手扶长须呵呵一笑。他与晏起面向山谷而坐,两旁分别是两家的修士。
微愕之下,立于崖边的林一背起了双手,眼光无意间掠过晏起,对方无动于衷的模样。他转而看着乐成子说道:“前辈的言下之意,我林一不该来到此处?”
乐成子缓缓点了点头,那笑容令人难以揣摩。
晏起曾说过这话,还让人不以为然。而这个乐成子竟然说出了同样的话,绝非巧合。难道说这背后另有玄机!若是这般,先前的猜测便有了出入……
沉吟了下,林一带着几分疑惑看着乐成子,问道:“因我的到来,这一切便有了不同?”
投来不无深意的一瞥,乐成子的神色如旧,缓缓说道:“水落,则石出!又何须多问呢!”
哼!话只说三分,却藏着十成的心思!且看是怎样的一番水落石出!暗暗摇了摇头,林一不再说话,而是撩起了衣摆于原地坐下。他这般的旁若无人,并未惹来乐成子的不快,反而是让某人悄悄放下心来。
不过,面对两位元婴前辈,林一少了应有的惧意与敬意,反而是摆出了分庭抗礼的架势,着实令人愕然。那个凌霸惊诧之余,多了几分踌躇的神色!而木天远等人早已是对此见怪不怪,只有一旁的东方朔神色欣然,与有荣焉!
稍事歇息之后,玄天门的广齐子便将此地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下——
一月前,收到了红云宫求救的信简之后,乐成子带着十位金丹弟子来到此处。所谓的‘困龙谷’地势明朗,可见修士斗法的痕迹,却未见有人踪出现,而那处山洞便成了一个可疑的地方。
鉴于谷中的薄雾有阻隔神识之奇,乐成子不敢大意,便命两个弟子先去山洞中查看。而他与其他人则是守在一旁的山上,静候消息。
两个金丹弟子于入洞之初,便发现了一把遗落的飞剑,应为红云宫修士所有。而乐成子并未因此而放松下来,命对方继续深入探查。谁料想,十日过去,这两人不见回转。
那可是两个金丹中期的修士,就这么一去不返,想必是遭了不测。玄天门的掌门广齐子与长老弘道坐不住了,便欲联手入洞一探。乐成子不允,反而是派了另外两人下去。
如此又过了十日,后入洞者的其中一人返回。洞里的情形极为诡异,这人与同伴失散之后,不得已之下,只得独自回来禀报。乐成子又派两人随其重入山洞,命其沿途留下路标,并许以十日为限,若有不虞,定有后援。
烛火不明,却用了这添油一般的策略,着实令人费解。乐成子坚持己见,广齐子与弘道却是略有所悟,便安心于这山顶处等了下去。
十日转眼便过,入洞的弟子又没了动静。六个金丹修士便这么没了,掌门广齐子还是慌了神。就在他要询问对策之时,正阳宗一行人来了。
“……据报,那洞中有洞,仿若迷宫一般,情形错综难辨。若是有黑山宗的人潜伏其中,当真是凶险重重啊!至于下一步又该如何……”说到此处,广齐子的眼光瞥向了师叔乐成子。见对方在轻轻颔首示意,他便冲着晏起拱拱手,接着说道:“还望晏宗主不吝赐教!”
晏起的性情孤傲已久,如今又是大夏元婴修士的三人之一,更是仙门中巅峰一般的存在,内敛而又无所不在的威势更胜往昔。广齐子相问,他不予理会,而是看着乐成子反问道:“我等来此的用意为何?”
乐成子拈须一笑,并不作声,眼光却是瞥向了那个独自面对山谷而坐的灰色背影。将其神情看在眼里,晏起不动声色,接着说道:“我等来此用意有三……”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在场的诸人皆屏气凝神,支起了耳朵。
“秉承道义为先,驰援红云宫的甘雨道友,为其一……”晏起不慌不忙说道:“黑山宗倒行逆施,毁我根基,乱我仙门,为祸大夏久矣!我辈当着手剪除之,以正乾坤。此为其次!”
话到此处,晏起伸出了第三根手指,神色矜持。未几,他又将其轻轻收回来掩于袖袍之中,说道:“这其三不说亦罢,还望乐成子道友莫要忘了之前的约定才好!”
“呵呵!晏道友所言,亦正是我玄天门之用意所在啊!”乐成子呵呵笑了一声,又谦和地说道:“我等困足于此,还望正阳宗施加援手才好啊!”
两个元婴高手,在三言两语之间达成了共识。可乐成子还是不忘表明,既然玄天门忙活一个月却是徒劳无功,接下来该你晏起出力了。
晏起沉默了会儿,应承道:“那么便依道友所说……”
“我有六名弟子陷入山洞至今未归,可见其凶险莫测啊!既然有晏道友的相助,你我不妨多等一日……”乐成子见晏起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便又说道:“公冶干此人不得不防!想当年,我可是被他困了十年!若是今日你我重蹈覆辙,试想大夏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情形呢!”
闻声,晏起回首与一旁的冷翠换了个眼神,彼此微微动容。乐成子被困的那十年,丹阳山遭难,正是仙门大乱的时候!
……
晏起与乐成子等人说话之时,林一冲着下面的山谷默默出神。
黑山宗的公冶干等人,早已销声匿迹了许多年,突然于大夏的南疆现身,并于此处山谷设下陷阱来算计红云宫。这对于大夏的诸多仙门来说,不啻于晴天的一声响雷,不能不使人感到震惊和讶异!
红云宫乃是大夏有数的几个大仙门之一,却被黑山宗将其高手一网打尽,这比当年正阳宗的情形要更为的不堪。金丹修士乃是仙门中的顶梁柱,没有这些人的庇护与支撑,云霓峰将分崩离析!
由此可见,蓄谋已久的黑山宗将重起波澜,势必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来。而那个定海宗又会置身事外吗?
如此惊天的一件事情,却在晏起与乐成子的话语及神情中,见不到任何的质疑与意外,好像这一切的发生都是理所当然。而这本身便是一个意外!
还有,这两位高人所说的三个用意,不过是在达成一个默契罢了!救人,或许只是一个旗号。对付黑山宗,许是借势为之。而真实的用意,是冲他林一来的?
想到此处,林一的心头隐隐发冷。暗忖,无论是该来还是不该来,我都来了!未雨绸缪总是赶不上世事的变化,只得随机应变。不过,黑山宗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这‘困龙谷’,便是明摆着的一个陷阱!而红云宫,更像是一个饵……
林一陷入沉思的时候,有人在一旁说话——
“师父!一个人在想什么呢?”
还要在此处等候一日,两家仙门的人各自于山顶上占据三尺之地,静坐歇息。东方朔适时凑到林一的身旁坐下,神色中透着关切。
“我在想……还是喝酒来的痛快,呵呵!”说着,林一伸手解下腰间的紫金葫芦,昂首便灌了一口。随着一口酒气徐徐吐出,其神色舒缓而淡然。
对仙门中事略有所知的东方朔,一路走来,心有感触。而师父的深沉中又透着不羁与释然,使其倾羡,便出声附和道:“正如风雨骤然,而又去似微尘……不若酒一坛,任他春秋去!呵呵!”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默念了一句,林一抓出一个酒坛子扔给了东方朔,扬声笑道:“喝酒……”
此时,几道剑虹突然出现在西方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