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要在这片神州大地上建立永恒的统治，他要以永恒皇帝的身份去为万民裁决。

但罗维怎么可能接受？

不只是因为所谓的人理修复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也更是因为这与他的理念完全不同。

因为他所认为的、人类皆伟大，绝非是某个人类个体的伟大。

而是全人类的伟大。

若按照眼前的始皇帝的想法，那么人类将失去一切自己思考的余地，人类将没有前进的动力，因为一切只需要仰赖皇帝的裁决，一切都不需要自己去抉择。

那样的人类，绝不是罗维所希望的人类，不是那个一步步从原始的时代茹毛饮血、学会使用工具，创造工具，学会使用火，一步步地从自然与神明的阴影下走出的种族...

“拒绝寡人是吗？呼哈哈哈——人类皆伟大，高远的天穹、也在乎这些？”

“在乎不在乎，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而是他们自己说了算。”罗维拂袖。

始皇帝甩动龙爪，笑声并未停止：“寡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寡人更认为，人类皆伟大，但寡人将能统筹这一切、将这份伟大，变得更大！”

罗维沉眉，叹息：“看来你我，终究还是道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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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地位平等，都是天与人的至尊。

他们的力量相当。

容纳浩土神州、茫茫大地，以山川为骨，河流为血，大秦为皮膜的始皇帝这一刻的力量是极为强大的。

以一己之力影响整个星球即为星球规格，而现在，始皇帝若摇动‘身躯’，令九州晃动、地龙翻身，那他也能以这庞大的国土，去波及整颗星球。

他虽并非‘原初’，却与原初等同。

与‘天’同等规格。

却终究理念不合。

罗维拂袖、他缓缓地伸出手，握住了身后的‘剑’。

纯阳一转，霞光璀璨。

他抚剑，道：“你的身上，似有剑伤？”

巍峨秦宫，苍天直面祖龙，亦或者是祖龙直面苍天。

“确实有伤害、那是极度锋锐的剑。”始皇帝并不否认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前一处略显破损的黑色鳞片。

罗维问：“是谁？”

“昔日卫国的人，荆轲。”始皇帝道：“她携万民之愿而来，她的剑锋锐无匹，至纯至善，寡人已令人将其载入史册——”

荆轲刺秦。

罗维并不意外这一事件的延后到来。

或许这也是人理关键的一点，或许在始皇帝出现异样的时候，世界已经开始尝试着不进行特异点修复地去扭转扭曲的历史走向。

而且荆轲，那个曾有短暂相处的剑客，罗维对她颇有印象。

虽整日酒意朦胧，但实际上、荆轲比谁都更明白，自己的剑应该挥向哪里，为谁而挥。

她知道。

罗维也当然更清楚。

“荆轲之剑你已饮，那么这把剑、就请你，尝试一下吧！”

刹那话语落下。

罗维站在原地，将剑抬起，压向对方。

他的剑是纯阳剑。

更是天帝之剑。

其所代表的，是太阳显现的阴阳，是纯阳中的正反。

天清在上，日月光同源。

是谓太阳之阴阳。

他的剑，便代表了天，他挥剑，便有如天崩。

落在始皇帝的眼中，恍如无止境的沉重压迫而来。

天塌。

他震动龙躯。

漆黑的龙鳞在瞬间翻涌而起、链接四海三山五岳，接通茫茫秦国疆土的此身也在瞬间显现庞大的力量。

他的身上显现龙影。

他为祖龙，他的身躯，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处的地脉，都是一条龙。

始皇帝令这无数龙的影子飞出，与剑碰撞。

恍如天地相合一般。

罗维抖动剑光。

龙吟缠绕，龙的吼叫震荡不息，秦宫摇晃、若非两人交手的同时，都将力量收束在了一点一线之间，这百里秦宫，千里咸阳，恐怕只会在瞬间灰飞烟灭。

但即便如此，这力量仍震动地屋檐摇晃，抖落大片尘埃。

万千龙影之后。

始皇帝也随之起身。

不是龙的躯壳、而是人的影子。

祖龙，从来不是非人。

就如罗维一样，他化为龙，却仍有人的身份。

仍是人间的至尊。

身上黑色衮服摇晃、头顶冠冕晃动，珠帘垂落下的面容沉重威仪，金色的眼眸照耀无尽山河般的厚重茫茫。

他于至尊位之前。

拂袖、挥剑。

罗维一步步向前。

万千龙吟遇他的剑而崩溃。

始皇帝，横剑交击。

怦然一声。

地板层层崩溃、扬起的尘烟将宫殿中形如呆滞的百官的身影彻底掩盖消失。

天与人交手。

天帝与人皇交击。

每一招都看似寻常，但每一招，其实都收敛着足以动摇大陆架版图的恐怖力量，以至于两者剑刃交击的空气都在瞬间崩裂一般的浮现出丝丝裂痕。

锵然一声。

又是一瞬的剑与剑的交汇、交击。

纯阳再度一转。

始皇帝横剑而起，正要奋勇发力、却发现眼前的罗维，突然消失了。

天何处？

他张了张嘴，骤然发现...头顶，光辉落下。

天空坠落——

“天在此！”

嗡然一声，罗维拂袖，身体悬于空中，将剑自上往下贯穿而落。

始皇帝的瞳孔放大、不觉疼痛。

只觉视线被光芒浸染。

四面空间骤然沉沦，古朴恢弘的钟声自上方传来、散落开来的迷雾恍如混沌茫茫，顷刻间笼罩四野。

罗维的身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蠕动的触须，无数在触须的顶端挥舞着的仙家法宝、神灵宝具。

始皇帝金色的瞳孔微微一缩：“洞天福地吗？不——这里是，天界？”

这里是天界。

是位于‘盘’之上，以旧日天界为基础展开的，天界法庭最顶层，三十六重天的有形无形之天。

有形无形之天其实就是混沌之核，是太一的本体。

太一，既是罗维。

“你刚刚与寡人的交手、其实是在劈开空间，令这片混沌，降临于此吗！？”始皇帝突然明白了。

罗维的力量强大，他对这份力量的运用更应该远在始皇帝之上。

然而他与他比拼剑术，仍未分胜负，不分上下。

交手的过程中。

始皇帝也有疑惑。

而现在、疑惑解开——与罗维交手的，并非是自己，而是周围，是这片空间。

他回想起那一瞬间、罗维手中的剑散发的着红光。

那或许不只是纯阳的力量。

更是某种能劈开世界、斩断空间的伟力，他以之将世界凿开，令三十六重天降临于此...

“现世无法承受你我的力量，所以——这里，才是我们的战场！”罗维虽看似不在，但声音仍有回荡。

因现在。

他已化混沌。

这片混沌，既是他。

显现混沌之核的本质，将三十六重天，覆盖于现世之上。

“呼哈哈、有趣，有趣！”龙的吼叫回荡，始皇帝的人形再次隐没消失，祖龙那庞大的躯壳显现，原本略微蜷缩着的身体舒展开来。

缓缓地、展现出其本有的庞大。

那是真的大陆级别的硕大体型，游动在混沌之中，仅一点瞳孔，就照亮了茫茫之地。

庞大的龙直面无形的迷雾。

正如罗维所说的。

只有这里，只有这片由混沌支撑的、既有形，又无形，无比广袤，近乎‘虚数之海’般的领域，才能承载始皇帝此时此刻的完全体的展现。

一整块大陆构成的庞然大物。

无数的触须延伸，无数的眼睛同时睁开。

混沌之核与华夏祖龙在瞬间对接目光。

战斗继续？

当然不是。

“呼哈哈哈！”笑声响起，有话语自一侧浮现，祖龙与混沌之核那万千的眼瞳同时看向了声音来源之处。

“真是厉害...”

羽衣飘扬，黑色间夹杂丝丝缕缕苍蓝色泽的长发摇晃着，来的身影穿着的靴子立足于混沌之间，俊朗年轻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是刚刚还在宫殿外的‘国师’，他先前一直驻足于宫殿之外，观望罗维的到来、观望他与始皇帝的战斗。

这一刻，也像是见猎心喜般的，终于安耐不住心中的心情，与始皇帝一同踏入了混沌的三十六重天。

他看着显现出完全姿庞然姿态的始皇帝，露出了微笑：“陛下的所作所为，超出了我的预料了！”

“竟能将我献上的化龙之法，抵达如此程度——”

“寡人本就应该有此姿态！”巨大的龙首摇晃，始皇帝发出了理所当然的回应。

那人深以为然：“确实。”

人影摇晃着，‘国师’又将目光看向了对面的罗维：“还有我从未见过的‘天帝陛下’，呼哈哈哈——这个世界，这条世界线，比我想象的，有趣的多了！”

“是个很好、很不错的，观察实验的对象。”

你是谁？

或许正常而言，这应该是罗维第一个回应。

然而罗维只是将无数无形的触须收缩、在混沌迷雾层层散开之间，宽袍大袖的原初之人从中走出：“果然是这样吗？另一个始皇帝——或者说，是来自某个已被剪定，却仍延续了两千多年，从特异点发展成为‘异闻带’，从扭曲的点延伸成了扭曲的面的世界里‘始皇帝’。”

异变的源头。

终于找到。

“呼...”祖龙也发出了果然如此的声音。

他也早就有这种感觉了。

“没错，就是寡人，另一个寡人——以及，此方世界的天帝。”

这位‘国师’，是始皇帝。

是另一个世界、罗维所知晓的，在这个以月为名的世界里出现过的始皇帝。

不过与罗维此刻所在的这个世界线不同。

“寡人是已统治两千年华夏的至尊，功盖三皇德过五帝的至高霸者！”

“当然，寡人的世界已被剪定，但寡人却仍能独立存在于此！”

这一瞬，随着‘国师’的话语落下，他身上也显现出了漆黑的衮服、他的头顶也浮现出了悬垂珠帘的冠冕，他纵声大笑，道：“寡人正在探索让世界永恒延续的方式，你们这个世界，正合寡人之意！”

来自异闻带的始皇帝与这方世界的始皇帝明显是不同的。

因他是统治了两千年华夏的皇帝，就如这个世界的始皇帝对罗维说过想要做的事情那样，他在自己所统治的时空里为万民裁决命运，以至高无上的权威管理着世界，他的领土囊括整个地球，他治下的人民无忧无虑，但——也没有思想。

那是一个失去了未来的世界，所以才会被剪定。

而在剪定之后。

这位始皇帝却也开始了于无数时空漂流的旅途。

他说：“寡人在无数世界的大秦都留下了影子，正如此刻立于你们面前的‘我’一般。”

“寡人引导无数的‘嬴政’走上与泛人类史不同的道路，以此制造特异点，以此创造不同未来，看看能否延续下去。”

“你们的世界，是最让寡人惊喜的——”

“化为祖龙，与华夏大地融为一体的另一个寡人。”

“仙神回归的现世。”

“以及...秦之苍天，天界天帝，太一之混沌的阁下。”

“呼哈哈哈！”

“就让寡人看看，你能否战胜天吧！”

异闻带的始皇帝纵声大笑，然后...

巨大的龙爪便在轰然坠落的声响之中，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混沌雾气四散迷茫，金色的龙瞳冰冷森严：“谁允许你，在寡人面前、如此猖獗了！？”

感受着头顶的重压，异闻带的始皇帝有些没反应过来。

罗维却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操纵！”

“那是当然，寡人乃一统天下之人、纵使是别的‘我’，也没有资格操纵寡人的意志！”

始皇帝扬起了硕大的龙首，龙须张扬开来、庞大的身躯在混沌中拉伸。

“寡人之所以会与罗维交手，为的——从来都只是，引你入此而已，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虽没有事先交流。

但一个是‘天’，一个是‘人皇’。

很多信息的交流，都并不需要张嘴。

罗维知道始皇帝真正的目的，从踏入秦宫开始，从与那森冷黑龙对视的瞬间，就已明了。

所以他与之交手，却不出全力。

只是将世界劈开缺口。

让三十六重天降临。

所以他将始皇帝拉进来之后、又留了一个缺口。

让异闻带的始皇帝也能入内。

而现在——

“门已关。”

“请君，入此瓮！”

罗维拂袖，祖龙咆哮。

异闻带的始皇帝面露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