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发现些许血迹的时候,言夙根本没当回事儿,这山林之中哪天没点儿血?
但是很快,言夙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这山林之中有人也就算了——打猎的、采药的什么都行。
可问题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出现在山里,还一副蓬头垢面的凄惨样子,这里面的事情显然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了。
言夙发现这小孩子的时候,二者之间离的还远着——只是小孩身上伤口颇多,正缩在一处大树下休息,身后一段距离却是有条大蛇,一副已经定下这个口粮的样子。
小孩儿可能是太虚弱,可能是太累,总之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言夙:“……”
总觉得他之前捡到的那块金块,分分钟就不够用了。不免让他想起,家里的小妹妹被托孤的时候,那人塞的金子。
——所以这特么的是老天爷给送的抚养费吧?
心里唠叨归唠叨,就算没有这条大蛇,言夙都不能任由一个小孩儿留在这山里。
总归对幼崽太心软了吧。言夙一边念叨自己这都耽误采草药苗了,一边还是往小孩那边走过去。
结果那蛇盯上了小孩,小孩一无所觉,言夙才靠近,他竟是费尽力气也要挣扎起来,举起身旁一根被磨出尖头的棍子对着言夙。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也不知道是被言夙吓的,还是举个棍子已经让他累的不行。
言夙放下背篓,一点也不怕这棍子,甚至用手拨了拨,将尖头拨向刚刚露出蛇头的大蛇。
大蛇:“……”擦,这难道就不更过分了吗?
言夙当然不觉得不吓走大蛇,让小孩认清危险的真正来源这种事儿有什么过分的,他没有留下这大蛇的一身皮肉就一点也不过分。
——也是这蛇长的黑黑黄黄的花色,要是通身雪白还长这般手臂粗细,言夙或许还有兴趣留它下来过过好日子。
小孩的瞳孔一缩,这样的大蛇绞缠上他,他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
但他也不能因此就对言夙放了心,毕竟人心何其险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只是以他的力气斗不过蛇,就更不可能斗得过一个眼神就能大蛇仓皇逃窜的言夙了。
“胳膊还没蛇尾巴粗,就别费这力气了。”言夙摁下他的胳膊,“要是对你有坏心思,任你被蛇吃了不行吗?还省的那蛇再费劲去找食物。”
小孩:“……”这才是真的过分好吧!
言夙轻松拿走小孩的棍子,不用仔细检查也知道他的伤势情况——下山找一下霍大夫就好,并不需要动用他的生物能来吊命。
就是饿的不轻,有些虚弱。
将小孩抱起来,言夙也不好再去采药,也不能回去将孩子丢下就再回来,总之今天这采药的事儿又是只干了一小半。
小孩倒是有心挣扎,可自己的情况他也知道,那点力气对上言夙无异与蚍蜉撼树。
——就像是言夙说的,真要他命,看着他被蛇吃掉就是了。只是,如果想要的是留他一命才能知道的东西呢?
小孩沉默着,什么都没做,一直“无动于衷”的随便言夙摆弄。
直到言夙的速度越来越快——虽说捡了个孩子,今天也不指望再回山采药,但也能回去做点旁的,要珍惜时间呀。
小孩的眼神越来越惊,最后都有些惶然,这人这么厉害的吗?他哪怕听闻过武林高手的故事,可也没真的“腾云驾雾”过。
言夙一进村,路过的村民就看到了他怀里的孩子,纷纷投来讶异的目光。
——现如今在村里,没有特殊情况,言夙也会适当放慢速度。
毕竟真的不想某一天忽然又流传出一些“祖宗显灵”的故事了。
梁飞早上准备找言夙的时候,听到人说见到他上山去了,结果在家忙活了一会儿,又听人说他回来了,还带着个孩子。
去找言夙说原本打算的事情之外,梁飞也打算打听一下这孩子的来历。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护卫正在摆弄一件破烂不堪的小孩儿衣服,似乎准备给洗一下,结果看着这破烂的布条,无从下手。
“要不还是跟那崽子说一下,就不要了吧?这怕是连个下针缝补的地方都没有。”护卫跟旁边的兄弟说。
摸了摸上头镶着的皮毛,虽说已经糟乱了,但也能看的出一开始处理的不错。
梁飞看见,不由伸手讨过来看了几眼,微微皱了眉头。
六护卫见他脸色有些郑重,就问他这东西有什么不对?凭他们的眼力,不知道这东西的问题,但梁飞绝对是有问题。
梁飞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见这皮子的处理手法跟咱们这有些不同。”
“我去帮你们问问吧,这其实真没什么要的必要了,太破了。”
——梁飞绝对有问题。
两个护卫心里都有了肯定的答案,只是梁飞不愿意说,他们俩又不能用审问手段,也就只能作罢。最多去言夙那边说一嘴。
梁飞进了内院,就见言夙刚从一间客房里出来,红鸢带着一群孩子坐在院子里,借着越发温暖的日光,或是缝补衣裳鞋袜,或是招猫逗狼。
而那个一直跟狼崽子最亲近的小姑娘,不时要多看一眼关着门的客房,似乎很是好奇的样子。
言夙招呼梁飞,还问梁飞怎么把这脏衣服又给拿进来了。
“嗐,听你家俩护卫说不是,这衣服我也觉得没什么留下的必要了,你看这破烂的。”
“不过,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儿?”梁飞放下衣服,就轻声问言夙。
——听着水声,也是猜到多半那孩子就在那客房里洗漱。
他就拉着言夙往边上走了走。
言夙听红鸢提起他早上来过,还以为这是来说早上没说的事儿,那知道梁飞会先问这个。
不过说起这个,他也是心头苦啊。
——真以为自己要靠捡钱发家致富了,然而事实上钱是永远不够花。
“哎,我也是山上遇上的,差点叫一条大蛇给卷了去。”
“我能怎么办?也不能把他就那么留在山上。这孩子什么话也不说,也不知道在山上呆了多久。”
“可能也跟当初我们一样?”言夙想起自己刚在山洞醒来时的情况。
——未必也是别追杀的,但大概也是逃难的吧。不然也不至于要往深山老林里跑。
梁飞却是摇了摇头:“怕是跟你们的情况不同。”
言夙是逃难的富家少爷,或武林世家少爷,但这个小孩绝对不是。
梁飞这么肯定的一句,倒是叫言夙听出不对来——他现在也是终于能够听出一些人话里的意思了,特别是但说话的人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时。
言夙示意梁飞接着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话一问出来,言夙的目光就不由往另一边石凳上放着的破衣服看过去,难不成梁飞就是从那破烂的都看不出样子的衣服上看出来的?
梁飞还真点了头:“我看了那衣服上一些皮毛的处理法子,跟我们这的很是不同。”
“大抵,就是那些土族人的手段。”梁飞是个猎户,处理皮毛的事情上,他知道的法子可是不少。
——土族的法子他自然是不会,但因为土族或多或少还是会因为一些物资需求而跟山外一些人有过接触,所以他也了解那么一些。
“虽说住的深远,但也不是一点交集都没有,否则这‘土族’的存在哪能有人知道?”
“只是因为居住环境等各方面因素,导致土族的一些生活习惯跟我们相差较大,所以多少有些不能适应吧。”
梁飞露出一点不知怎么形容含义的笑意——大部分人说起土族,神色之中多少带着几分鄙夷,因为土族在大部分人的印象之中都是野蛮无知的。
倒是梁飞觉得,那不过是因为大家的生活环境不一样,以及沟通上的困难,也不至于到了要一见到就喊打喊杀的地步。
当然,他觉得该有的戒备也还是要有,但那也只是对陌生人的程度。谁能知道一个乍然接触的陌生人到底是好是坏呢?
言夙听着梁飞说了不少,但土族到底是什么,似乎说的也不甚清楚?
——称呼三方皇帝统治以外地域生活的人为什么南蛮、西夷的,言夙都有听过,也能理解,那是血脉、模样上的区别,被人冠以这样那样的称呼。
那这土族,也是这样?
“他们跟我们的长相上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也没什么绿眼睛、红头发的。
说道这里,梁飞还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起来当初乍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也是土族。”
——毕竟那会儿言夙的衣服也是一堆烂布条,哪能看出什么身份来?好在言夙靠着一身细皮嫩肉赢了土族。
言夙对此也不好说什么,只让他继续说土族的事儿。
“听说是早年间,土族的祖先是逃民还是叛民的,总归就是于当时朝廷所不容,就逃亡了深山之中,这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好似不少地方都有这样的土族。”
或许只是称呼上的区别。
“……土匪、绿林好汉?”言夙忽然开口。
梁飞:“……”那到不至于的呀,言夙为什么一开口,原本“被迫逃亡”的悲惨故事,一瞬间就这么“草莽”“揭竿而起”?
——还带着一股叛乱的味儿。
也幸好这是在言家,他们说话的声儿也小,这一句都没让那群玩的高兴的小孩看过来。
不然梁飞的心都要被吓出来,狠狠瞪了一眼言夙叫他不要乱说话,立马转了话题。
“不说这个了,反正你把那衣裳烧了就是,又不能穿了。你要留下这个孩子的话,还怕他以后缺衣裳穿?”
要说梁飞也十分的佩服言夙,这养的崽子,外人家的都快比自家的还多了。
——现如今这世道,能给乞儿吃一顿饱饭就已经是大善之人了。
不过是言夙的决定,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看你家秧苗,过两天差不多就能插秧了。”
今年这秧苗,不知是稻谷的缘故还是风水的缘故,亦或者是言夙撒种真的太均匀了,每一颗秧苗都长的很是健壮,全然没有以往那种细弱不一的情况。
他还特意去看了别家的秧苗,长的不错的也有,但绝对没有他家与言夙田里的“匀称”。
他这还没插秧呢,好些人家已经跟他说,若是有了多的秧苗,可一定要匀给他们家。
梁飞索性也将这事儿说了。
言夙无所谓,要是真的有的多,谁要谁拿去就是。
就是听梁飞说他们家的秧苗长得比谁家都好,倒是让言夙上心了。
他原本只记着等长稻谷的时候,去全村人家的田地里转一转——不然他家的田收一百斤,人家的田只能收三五十斤,这么大的落差不得叫人盯紧了他的田地?
——不管是出于羡慕还是妒忌的心里盯他的田地,他都不觉得是好事儿。
所以他准备到时候供给一点生物能,而且禾苗也不全是吸纳他的生物能,也会给他回馈,所以也不是什么替村民们涨粮食的“亏本买卖”。
言殊这边做着打算,那边梁飞接着说要准备的东西。
“你们家今年第一年种田,秧马这些可以找早些时候插秧的人家借用。还有稻草绳,记得去我家拿去。”
——秧马是拔秧、插秧的时候在田地里骑着的,有点像是小木马,但是下头是雪橇那样的两头翘起的平板,后头带着个小船舱似的“车斗”用来存放捆扎好的秧苗。
秧苗的捆扎就得用一根根的掐头去尾的稻草。农家人不但珍惜每一粒稻谷,稻草也多数是要带回家的,可以烧火、可以编草绳。
不过这捆秧苗的“稻草绳”就不用编了,拿刀砍去头尾就可以用。
言夙用心听着,这种田的学问可真的有些大。
这时候里头洗澡的小孩,终于洗的干干净净出来了,穿上大崽的衣服,说实话有些小了。
小孩可能因为常年风吹日晒,皮肤有些黑,但五官却是好看的。
他还是冷漠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很努力的目不斜视,倒是小妹妹看到他之后,忍不住一直看着,连小狼崽都不逗了。
“说实话,我觉得他不如大崽可爱。”言夙低声对梁飞说,听在梁飞这个同样当爹的耳中,这就是对自家的崽的回护。
但言夙真的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只是说这小子不可爱,但没说他是长得丑。
“所以你说我们家的小妹妹为什么就盯着这个陌生的小哥哥看?”言夙问道。
他们家的小妹妹也不是胆小,就是懒的理人的意思居多,到现如今这么“亲密”的相处姿态,他们努力了多久?
怎么这个小子一来,小妹妹就顾着看他了?
言夙忍不住想到当时小妹妹身上的衣服,倒是没扔,但可能因为小孩子较小,给穿的是更为柔软保暖的衣服,所以跟这小子的衣服似乎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倒是那个被埋掉的大人,身上的衣服也是带着皮毛的。
然而言夙不是梁飞,看不出皮毛的处理手法有什么不同。
不过这俩小孩之间有什么,那肯定是很快就能知道的,就是不要在不清不楚的时候让梁飞知道了,省的他担心。
言夙带着孩子去给霍老大夫看看,洗澡的时候,护卫已经帮着给他处理了伤口,只是外伤容易看,也不知道还没有其他的病。
霍老大夫和孙子一直在家整理药材,倒是还不知道村里已经传遍了的言夙又领了个孩子回来。
给孩子把脉的时候,霍老大夫还叫霍悬也给把了一下,让他先说说脉象。
言夙也听的仔细,甚至捉过小孩的手腕,自己去感受了一下。
小孩:“……”
言夙不得不放下手,不是因为小孩的瞪视,而是哪怕一边听霍悬讲,一边感受手下的脉搏跳动,他也察觉不到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也只是一时兴起,也不是非要弄明白。
“只是稍微受些风寒,不过这孩子身体不错,这些天虽虚弱了些,但也很快就能养回来。”霍老大夫叫言夙不必担心。
连药都没有给开,只叫言夙注意给他保暖,现如今还有些乍暖还寒。
“你家里其他那些孩子,也当是如此注意。姜糖水也是可以喝一喝的。”
言夙点头,又跟霍老大夫买了一些金疮药回家——家里那些都是之前沈飞玹剩下的。经过今天捡孩子这事儿,言夙觉得他们家需要常备的并不是这个时代的风寒帖,而是金疮药。
回去的时候,言夙就让小孩自己走,低声跟他说自己家里的一些情况。
“我家里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除了大崽去上学了你没见着,其余的你就都见到了。”
——红鸢和护卫的身份,即便没说也是能看的出来。
小孩还是不吭声。
“我那小女儿,是一个人托付给我的,只不过当时那人没等到我去救他就咽气了,我家护院把他埋在……”
言夙坏心眼的拖长了音调,果然就见那孩子有些急的看过来。
“哦,你为什么想知道他埋在了哪里?”言夙勾起一抹笑意,顿时叫小孩黑了脸。
言夙不肯说,小孩虽然想知道,但却也不肯开口询问,就这一路憋着,直到了言家的大门口。
这会儿村民大多是下了地,这边也没人路过。
言夙没有领着小孩进去,而是在门口松开了他的手。
说道:“当初被那人托孤,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小丫头年岁小、口齿不清又不爱说话,我既然受人所托,也只能留下来了。”
“她年岁小,过些年也不会记得自己的来处。”
“一个小丫头我养着她一生一世也没多大关系。”
“但是你都十多岁了吧?似乎也不是个哑巴,所以你要是什么都不说,我是不会带你回家的。”
“到时候你就不会再见到我家里那个小丫头了。”
言夙见小孩不愿回应的样子,顿时就又加了一句:“带你下山的时候,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本事了。”
“所以不要想着你能偷偷进来看人什么的,你不可能瞒得过我。而且我家中护院也各个本事不差。”
一副你要是现在不想进这个门,以后你都进步去,而且小丫头再长大点就更不会记得你的嘴脸。
小孩简直要气死了。
——被拉着洗澡、涂药、看病,特别是在院子里看到阿诗娅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这人是好人了。
结果就是这么个好人?
小孩气的小胸脯起起伏伏,换牙的漏风牙口嗤嗤儿冒气,言夙顿时憋不住一张坏人脸,噗嗤直笑。
一开始阿尔牧还没反应过来,结果自己听到了声音,顿时又气又羞,对言夙就更恨不得咬一口了。
把阿诗娅留在这种人这里,真的不会被带坏了吗?
山外的坏蛋果然讨人厌的很。
可是阿尔牧不得不承认这人的厉害,不情不愿地吐出一句:“我,告诉你。”
——语调有些奇怪,但好在能够听懂。
言夙忍不住摸摸这倔小子的头:“这才是乖孩子呢。”
阿尔牧气的一把甩开他的手,匆匆跑上台阶去推门,一副怕言夙反悔的样子。
——又或者是怕自己很快就没有勇气再提起那天的事情。他要先去看一眼阿诗娅,反正都已经暴露了,这次自然是要正大光明的看了。
言夙也不恼,进了院子关上门,然后慢悠悠跟在了倔小子的身后进了后院。
孩子们还在院子里的晒太阳,阿诗娅看着阿尔牧进来,果然目光又落在他身上好一会儿,只是依旧没有跑过来亲近。
——阿诗娅对这个小哥哥只是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有些陌生。毕竟也是好些日子没见到了。
阿尔牧却是一直走到阿诗娅的身边,摸了摸她的头。
“哎,小心哦。”小崽连忙要过来拉他,他们家的小妹妹脾气可大了,不熟悉的人凑近会挨打的。还会被小狼崽凶。
但是意外的,小狼崽在看到小妹妹没有动手的时候,也就没有凶。
小崽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转头去看跟在后面进来的言夙。
倒是红鸢看出点什么,向言夙投去求证的目光,这该不会是小丫头家里的人吧?
言夙哪知道这俩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肯定是认识的。
“红鸢,中午咱们吃什么呀?”言夙问。
红鸢:“……”少爷呀,我不是想知道这个哦。但是红鸢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捡回来的小孩子还只喝了几口早上剩下的米粥垫肚子呢,就算是为了这孩子,午饭不也得早点吃?
红鸢只好放下针线篓子,说道:“那我这就去准备做饭。”
就她这手艺,午饭吃什么还有什么挑挑拣拣的吗?熟了不就行了?
让阿尔牧陪着阿诗娅玩了一会儿,言夙交代红鸢熬的姜糖水端了出来,言夙叫他喝了一大碗。
——其他孩子就不用了,有言夙帮忙养着呢,身体倍棒。
阿尔牧喝的直吐舌头,浑身冒汗,倒是一时让其他小孩儿都避而远之,生怕自己被传染了风寒也要喝这玩意儿。
见他喝完,言夙就给人拉回了屋里,身上冒了汗就别招风了,而且都跟小妹妹玩这么久了,该交代正事儿了。
可能是不需要在隐藏,阿尔牧的本性表露无疑,对言夙的话撇撇嘴,一副很嫌弃的样子——谁跟阿诗娅玩好久了,不就那么一会儿?
但是想到言夙之前的话,他也没法儿不听话。
“我们,是土族。住山里,不害人。”阿尔牧的口音还是奇怪,外面的话似乎说的也不是特别利索。
——其实也就是口音浓重的方言之间的区别吧。
阿尔牧努力表达出自己的意思,言夙理解了好一会儿,忽然明白自己捡到的两块金块的来历。
沈飞玹说有这样散落的金块的地方应该有金矿才对,他却觉得他捡到金块的地方,哪里都不可能有矿脉。
阿尔牧说,他们的族地里是发现了金块的,他说不清楚数量,但是对他们族人而言却是能叫他们过上好日子的。
——他们偶尔也会跟外面的人交易,所以金子也是能用的出去的。
只是怀璧其罪,他们的族地虽说难找,但巨大的利益面前,那些艰难险阻又算的了什么呢?
终究还是找到了他们的族地,一大伙人在他们的族地烧杀抢掠,搜刮他们手里的每一粒金沙。
阿尔牧慢慢地说,只有不哽咽的时候,他才会出声,但泪水已经将他的胸前都沾湿。
言夙给孩子递了个帕子。
虽说逼一个孩子说这些事情很残忍的样子,可就如言夙之前所说,小丫头年岁小,说不清楚也就算了。
可不能明明都能搞清楚状况了,他还不管不问——那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就死不足惜了。
“你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怎么找到你们的吗?”言夙觉得这小孩的家长们,不会在山里待得久了,就格外的天真认为人都是好人。
不然梁飞怎么会说那么多山外人和土族之间的矛盾?现在这不是单方面的事情嘛。
所以那些人肯定也会对山外人有所防备,找人交易大约也是比较熟悉的人了,用金子的话也肯定会做一些预防。
——比如像沈飞玹告诉他的,用金珠子交易。
小孩摇了摇头,他不是很清楚,那天的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他还在梦里就被阿爹扯起来,跟着族人们逃跑。
跑着跑着,身边的大人越来越少,同伴们也纷纷走散,最后剩下他一个人在山中躲藏。
又迷路,又不敢找路,生怕路还没找到,就先被那些坏人找到。
一直都不记得过去几天,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如果不是被言夙发现,只怕他也再撑不了几个晚上。
言夙摸了摸孩子的头,给他仔细擦干净脸:“那你打算回去看看吗?”
小孩一下抬起头,红着的双眼中悲伤还没退去,就被恳求爬满。
虽说提了去山里看看,但言夙对此还能找到他家里人已经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从遇上小丫头那天算起,都过去多少天了?
即便有像小丫头和阿牧这样被族人带出来的,也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去,想找人,即便是有言夙在,那也是大海捞针。
——所以说是带阿牧回去看看,说的是回他们的族地看看。
这也是要等到阿牧身上的好全的。
阿牧心里虽然有些着急,但最终也没多说什么,每天除了自己给自己换能看到的伤口的药,就是跟阿诗娅玩儿。
听到阿诗娅成了言夙的孩子,等过一段时间就会去上户口,他也没有过激的反应。
——哪怕时间短,可他依旧看得出阿诗娅在言夙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纵使不是什么所谓“珍馐美馔”“鲍参翅肚”但也是吃饱穿暖,万事无忧。
言夙还能纵容阿诗娅养狼崽子。
阿牧随着言夙等人出门,就遇上了挑着担子找过来的梁飞,他们这是要去拔秧了。
“哎,你怎么把这孩子带上了。”梁飞诧异都很。
不得在家养伤?而且虽说别家十一二岁的孩子也确实能下地了,但这孩子养在了言家,言夙能让人下地?
言夙耸肩:“他自己要跟的。对了,这孩子叫阿牧。”
——阿尔牧这个名字显然跟山外人的取名习惯不一样。阿尔牧自己也知道,所以告诉言夙的时候,就自己省了一个字。阿诗娅的名字就直接没说,让言夙叫他给她取的名字就好。
——这个崽自带名字,言夙是很高兴的。但是不愿说小丫头的名字还要扎他一刀,这就有点讨人嫌了哦。
梁飞看了一眼阿牧,只见他步伐沉稳,身体似乎恢复的不错样子。
等到了田里,这小子下田的速度竟然比言夙他们还快。
梁飞这还在讲秧马的用法和拔秧的诀窍呢,这小子已经抱起一个放到田里,坐稳后麻利的拔秧。
——看似在扯,但是每一根秧苗的根须都没有损伤。
很快就拔好了一捆的量,小手扯过两根稻草,一绕一拉,就稳妥捆扎好,放到了身后的小仓之中。
梁飞:“……这是个老手。”
五个护卫:“……”我们学了好些天了,但自愧弗如啊。
转眼到了旬休的日子,言夙也忙完了插秧和草药苗的事情——上山的时候,言夙没带上阿牧,但留意了一下山上的痕迹,找找看有没有阿牧族人的踪影。
——只是也不知道什么缘由,与猫爸爸一样,没找到。
其实也确实过去挺久时间了,还盖过雪,又上哪里找去?也只有跟阿牧最后走散的那些人的痕迹还比较新,只是依旧是没找到人。
言夙趁着旬休的日子,带着阿牧一同进城,给他买一些布料做衣裳。
现在言夙虽然挺有钱了,但也还没到学那大户人家往家里堆放一仓库的布料,随用随取。
“我们先去接人,然后再带你去挑布料。”言夙付了进城费,拉着阿牧往书塾的地方走去。
阿牧对布料的花样其实没什么想法,只要结实耐穿就好了。
倒是要去书塾,让他有几分期待,完全不知道其实接个人也就是在书塾外面等着。
言夙看着阿牧这么大的年岁,就想起来问一句:“你要过来读书吗?”
“也刚好跟大崽一起做个伴。”言夙这么一想,倒是觉得这也可以。两个孩子互相照顾的话,他还能放心一些。
——虽说季夫子也说了,书塾里有照顾基本生活的人在,可几个人照顾那么多的孩子,难免有疏漏不是?做家长的哪能不担心?
但是两个孩子一起,倒是能有商有量,还是很不错的。
不得不说阿牧有一瞬间的心动,但最终没有应下,毕竟他又不是言夙的儿子,言夙救他、给他住、给他吃喝,已经是天大的恩德。
他还想花言夙的钱读书?他哪里有那么大的脸?
——这想法要是让言夙知道,怕是得说一句“孩子你可以有这么大脸,毕竟老天爷给你付了抚养费”。
见小孩摇头,言夙一时也没再说,说不定人家就是不爱读书呢。
到了书塾前,就见书塾的门大开着,已经有零星几个家长等着了,他们都没有言夙的速度,也不知道是多早起来的。
——即便是最近村子进城,也是要走上大半个时辰的。
大崽一眼就看到自家爹,虽然他没上满一旬的课,可只是四五天没见的日子,已经让他很是想念爹爹了。
然而不等他冲到言夙的面前,就见到言夙的手里牵着另一个孩子,比他还要打上好几岁的样子。
大崽:“……”
就,我师父没给我找师弟,但似乎我爹,给我找个哥哥?
这一刻大崽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说是生气吧,好像也没有,毕竟他爹多心善,他知道的。而且他还自己找过妹妹呢。
悠悠这个姐姐他也是很喜欢的。
——所以如果这个哥哥跟悠悠姐姐一样好,他也是能接受的。
所以,多个哥哥也还行?
就是不得不说,他爹好喜欢给人当爹哦,而且可能几个孩子都满足不了的样子。
大崽心头数了一下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有五个了,爹还又多找了一个。
言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以后家里为什么会多那么多崽,谣言就是此时此刻大崽的心里活动起的头。
——但凡多问一句,言夙以后都不会被那么多崽崽“孝死”。
言夙给大崽和阿牧介绍,当然,这还在外头,就不好说阿牧具体的来历,只能提一句是家里小妹妹的哥哥。
大崽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又掩盖了下去——他想的是阿牧也是跟他们一样被追杀的——顿时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与亲近。
算是因为小妹妹而爱屋及乌吧。
这样都能再相遇,也是很幸运了。
大崽对阿牧表达了善意,阿牧自然也就不好在绷着一张脸。
他对大崽说:“你的书,要我帮你背吗?”
别看大崽年纪小,但是要读的书还听不少,小书袋看的沉沉的,跨在肩上把衣服压下去一个沟。
大崽怎么好意思,但是看着阿牧伸手,又觉得推拒似乎又是不跟人家亲近,就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将书袋交了出去。
言夙看着两个孩子迅速划起来的友谊小船,心里也很是高兴。
跟大崽说去给他买吃的,给阿牧买布料。
大崽就说起这几天在书塾学的东西,还有被夫子夸奖了几次,还有交到的好朋友。
——只是江兴他们父母还没来,也不能跟着他们一起走。
言夙仔细听着,不时也要问几个问题,转了两个巷口还没到要买布料的地方呢,就察觉到了身后有人渐渐聚拢。
前头也来了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个头一高一矮,不过都挺壮实,看起来平日吃喝都挺不错。
手里头握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一下一下敲打在手心,对着一大两小露出恶意的笑容。
言夙:“……”
有种很久很久之前某个人的既视感。
——言夙又有点学到了,他觉得自己某个时候的嘴脸还不够惹人讨厌。
但是他又觉得这几个人的嘴脸太难看了,以后自己不想也做一样的。
一共六个人,后头两个,左侧两个,合着前头的两个,彻底将言夙三人堵在了这条巷子里。
前面两个做这个威胁的样子,为的就是让言夙拉着小孩儿再往后退一退,毕竟现在离着巷子口还有些近,怕待会儿打起来惹来哪个爱管闲事的。
言夙如他所愿的往后退去,这让他们很满意,觉得带会儿也不要真把人打出好歹来,疼一疼也就是了。
——丝毫不知道言夙也是怕没打一会儿就惹来围观的。
虽说在孩子们面前打人也是挺不好的吧,但是也要教导孩子,遇上恶势力也不能怂,要有计谋的还击他们。
“大崽,遇上这种人,你要怎么做?”言夙一边拉着孩子后退,一边低声问大崽。
“唔,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大崽很是实诚,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的。
——就是一边阿牧听的无语。虽然他知道言夙厉害,可也没有这档口教小孩的呀,也太会利用现实当教材了吧?
几人见言夙和大崽嘀嘀咕咕,也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这会儿大发慈悲的道:“小子,口袋里要是有俩钱,现在就赶紧着掏出来,或许我们还能饶了这俩小子,只叫你一人扛过去就是。”
“还真是很久没有人敢打劫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言夙:罗哥教会了我很多。以及,这朱阳镇的二流子是换了一批新的吧?
——
万小哥的妖娆,大家体验一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