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士多店的两人都是青年,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全部是一袭黑色中山装,胸前别着鹰型宝星样式的三民主义青年团胸针,手里握着十几支小型的中华民国国旗,似笑非笑的望着盛嘉树。
盛嘉树先对女佣说声抱歉,打发对方去糕点柜那边慢慢挑选一样糕点,等下会送一份她免费品尝之后,这才微笑着看向进门的两人:“两位,旗……”
包租婆看到卖旗的两人走进士多店,顾不上外面的套圈生意,快步走到门口处:“前几日已经买过,用不用……”
“去照看生意,我来解决,当心外面的人把贵价货偷走。”盛嘉树的目光跃过两名青年,对包租婆说道。
包租婆看看盛嘉树的表情,加之又有人喊她买铁圈,又快步离开了店门外。
“两位,国旗怎么卖?爱国嘛,当然要支持。”盛嘉树笑眯眯的看向两个青年,开口说道.
青年把一支青天白日旗插在盛嘉树面前的柜台缝隙处:“多谢你的支持,一元一支。”
盛嘉树眼睛瞥了一下这支纤细粗糙的小型旗帜,旗杆是硬纸卷制,单独拆下来之后,如果告诉盛嘉树这个旗杆其实是一根纸质吸管,盛嘉树绝对不会怀疑,旗面则是最为劣质的化纤材质,如果批量制作的话,一支这种旗帜,成本恐怕不过几仙而已。
“两位登门,当然一人买一支,哪有只支持一位同志的道理。”盛嘉树取出两元港币分别递给两人,从另一个青年的手里又取下了一支旗帜。
两个青年讶异的看向盛嘉树,他们知道自己这些旗帜的质量,也知道卖的价格有多夸张,登其他店面卖旗时,都需要话里话外表露出隐隐威胁,才往往强逼着店主买下一支旗,可是这个家伙居然没等自己多说话,就一口答应买下来,而且买了两支。
“老板,香港也好,中国也好,都需要你这样支持党国的爱国人士。”为首的青年朝盛嘉树笑笑,准备转身离开:“不打扰老板你做生意,祝老板财源广进,日进斗金。”
盛嘉树喊住两人,把口袋里的香烟递过去:“两位,等一下,等一下,抽支烟,我先把客人打发走,再同两位讲几句,有件事我想拜托两位。”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随后点点头接过香烟,立在店门处,盛嘉树则帮女佣完成了姓名登记,结算好钱款之后,礼貌的把对方送走,随后才看向两位青年:
“我要是未猜错,两位一定是三青团的俊杰,党国的未来栋梁,过几年再见面,说不定都是军中长官。”
“老板太客气,我们只是想要报效党国的两个普通青年,不知你有什么事?”青年嘴上虽然谦虚,但是脸上表情却颇为受用,对盛嘉树讲话的语气也又柔和了几分。
盛嘉树有些尴尬的笑笑,慢慢说道:“其实,我刚好有件事想请教,我几日前刚刚从省城来香港,在省城时本来就想加入三青团,但是阴差阳错最终没能加入,没想到来到香港这么快就遇到三青团的人,所以我想问两位,我能不能申请加入香港的三青团分部。”
对三民主义青年团这个组织,盛嘉树并不算陌生,他之前在广州时,三青团卖旗敛财的手段早已经在广州司空见惯,那些在广州稍大一些的店面,每日登门卖旗的三青团成员能多达十余批,哪一批的旗胆敢不买或者买的太少,轻则店面被砸,人被暴揍一顿,重则三青团成员勾结肃奸队,以或有通共嫌疑或者是沦陷时甘为汉奸等借口,把老板送进惩戒所,所以后来很多大些的店面,专门安排一个伙计主动加入三青团,每天跟三青团各队人马先问清今日需要认购旗帜的数目,主动送钱上门,避免对方登门,让店员和客人担惊受怕。
这些打着推销国旗招牌实则收保护费的三青团成员,很大一批其实不过是被国民党各地特务分子吸纳招揽的地痞无赖,广州城最夸张甚至出现过日占时期靠着日本人开鸦片馆赌档的某个江湖社团,日本投降后马上集体加入三青团的闹剧,这些人无非就是借着国民党的旗号,做着强行敲诈勒索的勾当。
为首的青年夹着香烟,眼睛看着盛嘉树:“老板,香港的三青团,可比不上省城的威风,这里是香港,英国人话事。”
他听到盛嘉树说来自广州,以为对方是见过广州三青团的威风,所以在香港看到自己登门卖旗,想要找机会加入三青团,借着三青团的招牌大耍威风。
“我绝不是为了抖威风,我父亲就是国民党员,自幼就教我三民主义,爱国爱党,忠于领袖,他三四年随军北上,后来下落不明,多半战死沙场,我来香港也是碰碰运气,想看看九龙驻军那边能不能问到我父亲的消息,你也应该明白,军营那边,如果我有个三青团的身份,可能那些长官会愿意多同我讲两句话。”盛嘉树对青年解释道。
青年沉吟片刻,才放慢语气说道:“三青团不是想加入就加入的,要看你对党国是否肯牺牲自己的决心,愿不愿意为党国出钱出力。”
“我当然做的到。”盛嘉树语气肯定的向对方保证道。
“这种事不能只是嘴巴里说说,要看你的表现,你如果真的想加入三民主义青年团,刚好我们中环三青团分部正准备卖旗筹款,然后购买慰问品去九龙军营慰问等待转运北上的国军将士,你如果能帮忙卖掉一百支国旗,让团内的同志看到你真正为了入团而努力表现,我想大家应该就会相信你入团的决心。”青年看着盛嘉树说道。
盛嘉树抿了抿嘴唇,有些为难:“一百支,那不是要一百块?我只是在士多店帮工,不如我先买十支旗,因为我口袋内只有十几块港币,等我十支旗卖出去之后,有了本金,再去团部买旗,再去卖,就这样分次卖,可不可以,不然我一下拿不出一百块这么多钱。”
“当然没问题,最主要是你肯表现嘛。”两个青年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朝盛嘉树笑着说道。
盛嘉树数出一堆零钞,递给两人,两人则给了盛嘉树十支粗制滥造的青天白日旗,盛嘉树接过来的同时,开口问道:
“我都不知两位怎么称呼,以及团部在何处。”
为首的青年丢掉烟蒂,拍拍盛嘉树的肩膀:“我叫做段成业,他叫做骆勇,至于三青团中环分部,在中环吉士笠街15号二楼,友邦书局,卖完这批旗,欢迎你随时去那里找我。”
“我叫盛嘉树,大家都叫我阿蟹。”盛嘉树对两人自我介绍道。
不过两人显然没有在意盛嘉树的介绍,转身走出了士多店,段成业头也不回的说道:“等你卖出了一百支旗,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好啦,不然那么多想要入团的人,我哪里记得过来。”
盛嘉树立在店门口,手里轻轻挥舞着旗帜,微笑目送两人走远之后,才转身回了士多店,低头看看手里的这些旗子,嫌弃的丢进了柜台下方的抽屉内。
“晚上就去三青团取货,顺便拜码头。”把抽屉关好,盛嘉树活动着脖颈,轻轻说道。